众人从劫后余生的宽慰中回神,借助着符箓那一团金光,才看清不知何时身处的饭堂“遗址”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枯槁僧人包围。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着粗略估计不在二百之下。
那些穿着皂灰僧袍的或老或壮的一众和尚,面目和之前的两个沙弥一样,看起来好似与常人无异,只是现在那么多人同时拥挤在一起,木讷僵硬的脸一张张堆叠着,才透露出无比的阴森诡异。
老粟顿时冷汗直冒,方才两方对垒,他还能躲在角落里看看戏。
误吃了那古怪面条,还好吐得早,结果差点死在两个武人一波爆发中。
现在又一下子不知道哪里冒出来那么多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的可怖和尚,随随便便分出一堆来对付这边,那他们岂不是在劫难逃。
老粟下意识的看向枚先生,脸色十分难看武人此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见他捂着腹部伤口,直视着老粟的目光说道:“粟把头,你看------”受伤武人没有把话说完,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
老二一听这话就要急眼,“姓枚的,你拿了钱就想跑是吧------”。老粟没有让他把话说完,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快速说道:
“枚先生,只要能保俺们兄弟几个活命,事后俺可以再加钱。”
受伤的武人摇了摇头:“粟把头你误会了------”
老二一看情况又要发作,还是被老粟拦了下来。既然对方已经下定决心要走那再给多钱也于事无补。
周围黑压压一片人头明显忌惮那尊就金甲神人,停在五六丈开外不敢再靠前,这才让老粟有了说下去的机会。
语气强硬,明显也对他的做派感到不满,不再像之前那般尊敬。“枚先生单方面违反‘合约’就不怕受钦天监的通缉吗?”
腹部的疼痛让枚姓武人吸了一口凉气,面色不悦对老粟的说法嗤笑道:
“那也得有命在才能被通缉。”
这时另一边再次传来了战斗的轰鸣之声,淡青色光芒乍起,好似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又补充道:
“粟把头,你也别怪我绝情,这符箓还能持续五息,七十锭定金我收下了,就当是贩这符箓与你,至于事后要不要上禀官府,就看你的造化了。”
枚姓武人操控着金甲神人走向老粟几人,也不管几人脸上怒气。
飞快从腰间布袋里又掏出一张符箓,指尖掐诀轻念:
“金光符箓,纵!”
符纸爆出一团金光覆盖住他全身,整个人犹如一颗金色流星几个爆闪之间消失在了南方的夜幕中。
对于自己的违约,他没有任何的负罪感,勉力击败那老和尚,自己也受了重伤,尽管运转气息暂时制住了流血,再拖下去不擅长近身杀伐的自己恐怕会被活活耗死。
就算侥幸活了下来,那两个野武人又该如何应付,想让自己一个堂堂归真境陪几个贩夫送死,他们还真不够分量。
钦天监的通缉的确是个麻烦事,不过那也只是事后之事了。活着才是硬道理。
枚姓武人不禁停下来回头遥遥看了一眼罗迦寺,身处十丈高空,明月高悬,以他的目力却怎么也看不清寺院面貌,自己留下的金甲符也没有任何光点逸散出来,这时才勉强察觉笼罩在寺院上空某种禁制。
进入罗迦寺地界只是自己竟没有半点察觉,当真是古怪。
罗迦寺的事只怕不单单是妖物作乱那么简单,看来自己早早选择抽身而退是正确的。
“各位,自求多福吧。”
留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趁着金光符余威,身形再次加速落入一片林中不见踪影。
战场中央的林鸢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刚开始听到书生喊叫,他就立刻箭步越上残垣,才看见之前那双巨手的主人——一幢血影斑驳的弥勒大佛。
此刻正在追杀着破烂袍子的书生,书生手里死死抓着那条黑色小蛇,在几栋楼宇间仓皇逃命,大佛抬手举足间血气翻涌,地板爆裂。
巨大的身躯三四丈高,穿过楼间则破开空气风声呼啸,和大殿相触则檐角即刻崩碎。
更不用去想那一次次拍击具备怎样的力量。
林鸢脚下猛踏,顿时墙面崩开成大小不一的无数碎块散落在地,飞身朝那个巨大的血色身形撞去?
青色风刃承托着他的身体在空中旋转,更多风刃汇聚在剑尖之上形成一道倒转的尘卷飓风。
飓风间林鸢的提醒传出。
“疯子,躲开。”
白面书生心领神会,一个闪身向大佛胯下钻去,刹那间青色飓风已经到了跟前,在血色巨掌挥过之际冲入破绽大开的腋下。
又是轰的一声炸响,伴随着飓风呼啸之声,佛陀一边手臂颓然塌下,林鸢在青色风罡间从容穿梭,脚步从巨佛肩头踏过。
手中剑青光熠熠,轻易没入巨佛粗如立柱的脖颈,没有去管正拍过来的另一只手掌,而是以手掌抵住剑柄,让剑完全刺入,再倾力使出晦风罡,使其产生的百千风刃在其体内爆发。
先前他以风罡凝聚出尘卷风攻向腋下,正是关节处防备薄弱之地,看似声势不俗,不曾想接触瞬间,佛像周身的裂痕中却突然爆出大片血气,凝实如雾,将风罡抵消了大半,这才没能将其手臂直接截断。
林鸢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将风罡压缩到极细微,全部附加在剑刃之上,待其完全没入佛像体内再向外释放,要以点来破面。
效果来看确实不错,横向拍来的大手在林鸢头顶将将停住,好似失去了动力,随着林鸢长剑缓缓抽出,脖颈间的寸余口子在一阵嘎巴声中渐渐爬满成遍布整个头胸部位的裂缝。最终散落为细碎的石块,整个圆滚滚的头颅也从高处滚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巨大凹坑。
失去头颅的肥胖身躯倒向一边,将一座不知道名字的殿宇砸得粉碎。林鸢悄然落地,和终于能停下来好好歇口气的书生并排站在一起。
碎块激起的灰尘大片大片从二人身侧吹过。
此时二人的形象和刚来时截然相反,刚来时,书生光鲜亮丽,林鸢土布麻衣。
而现在林鸢站在书生一身破衣烂衫左右,即使是最普通的布衣也显得优越了许多。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前方地面,摔掉了鼻子的光头佛首,细咪的双眼中红光不见丝毫削减,象征大慈大悲的笑容始终挂在那张碎裂的圆脸上,似乎在嘲笑着两人的无能。
另一边,随着金甲符箓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那尊神威赫赫的金甲神人金光也越来越淡,将周围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也已经在蠢蠢欲动。
一个处于最前面的僧人率先发难,却在靠近一瞬间就被明晃晃的大刀劈成两半,于是整个纷纷嚷嚷的人群又暂时平息下来。
终于,那张符纸还是停止了转动,褪去的明黄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被更换下的桃符那般褪色的苍白。
那具铠甲,那顶盔缨,连同斩马刀在内的武器装备一齐崩碎,只留下大片的光点彰显着他曾经的辉煌。
剩下一具光溜溜的暗淡躯体在闪烁了几下后最终也没入无边黑暗之中。
包围圈中的几个人,一早做好了准备,在自己兄弟们希冀的目光中,老粟必须承担起作为一个把头的责任,既然无人搭救,那便唯有自救。
他命令几人捡起地上散落的木棍作为武器,由他在最前面开路,两个壮年断后,将抱着昏死少年的老二护在中间部分。
在最后一丝金光消散之际,蓄势待发的临时破障队伍全力向林鸢他们的方向冲去。
这是老粟一开始就决定好的方案,他们几个凡人要想从这危险层出不穷的地界谋一条生路,只有一个方法,不要坐以待毙,要把危险源头引到能解决他们的人的地方。
老粟一马当先,将最前面的一名僧人当头打倒,手里的桌子腿即时裂开,又一脚踹开另一个已经贴到近处的,顿时感觉膝窝一阵疼痛,差点站立不稳。
这些个看起来只是诡异没有半点杀伤力的僧人,力量却要比常人大许多,身体硬化像个木头疙瘩。
手中的“武器”只坚持了片刻不到的功夫,就在一个张嘴咬上来的僧人脸上爆开。
手里没了趁手的家伙事儿,在前赴后继的人潮里就显得捉襟见肘,只能拼死以拳脚开路,没几下身上就多了数道血淋淋的口子,大腿也被咬去一块血肉。
但此刻这并不是最危急的情况,最坏的是前冲之势已经被遏止,如果困在这群会生啖人肉的怪物之中,只怕求死不能。
情急之下,老粟大喊。
“别管后面了,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