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意思说呢,我看你老小子明摆着小气,不舍得这多一天的路费,啬皮!”
“哎哎,你小娃子懂个啥嘛,有句话叫啥来着------喔,不当家的不知柴米贵!懂吧,再说那黑心驿站下手多黑啊,喂个马就得一个钱,谁住得起啊,俺那叫心疼钱吗,那是不想当冤大头!”
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汉子还在嘴硬,正说到兴头上的少年像是看破一切得意道:
“我呸,老粟啊,你这样端活着多累啊,二叔都给我说了,前面地界有个庙,你每年都往里添好多香油钱呢,你要是去了人家禅房给你白住。”
听到这儿,老粟多少有点挂不住了,粗糙老脸先是一红,然后又是一黑,瞪着眼看向另一边的老二,一个和老粟有七八分相似的汉子讪讪地笑了笑,也没开腔搭话。
“俺这不是该省省嘛,过日子那就得细水长流。”
“得了吧,这一趟也没少赚吧,再细也不能这么细吧,我还给指路了呢,还说什莫为了我,说什莫带我过好日子,结果还是舍不得钱袋子,唉---”
“二叔还说了,去年------”
话还没说完呢,一旁看戏的二把头赶紧把这小祖宗给拉一边去了,一边给他嘴巴一捂,骂道:
“你咋啥事都往外说呢!”
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向自己家大哥,咧开嘴巴“嘿嘿嘿”地干笑几声,漏出他缺了一颗的上牙。
真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老二这一笑还差点给老粟整笑了,没辙儿啊,这长年在外边风吹日晒沙子磨,他们的脸看起来感觉就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三十多岁的汉子瞅着就是四十岁的样,一笑起来眼角都皱在一起,老二人老实,也没心眼儿,看起来就傻乎乎的,再配合一个大黑洞呼哧漏风的牙,还真有点像小时候的白傻子。
一想到小时候的那些糗事,老粟干巴的嘴角就不自觉有些上扬,本来就是和小毛孩子闹着玩也没多少气,这下子本来要骂人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打趣道:
“老二啊,我说你这嘴咋没个把门的呢,感情因为你是豁牙子。”
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后边离得近的几个弟兄听了也是一阵笑话。老二也不恼,只是对着他们喝止道:
“去去去,有你们笑的份吗。老实拉你的马去!”
然后又悄声对一旁咯咯发笑的小子说:“二叔跟你说的那些事儿,你可别啥都往外抖啊!明个到了县里二叔请你吃胡辣汤,热乎乎可香了。”
本来就饥寒交迫的半大小子顿时肚子咕咕乱叫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胡辣汤是个啥,也没见过啥样儿,反正二叔说香那就是香!
“二叔,我能先去吃个贴饼子吗?”
“------”
随着天色慢慢擦黑,山野中传来幽深低沉的咕咕声,不时还伴有哗啦啦扑腾翅膀的动静,这是夜枭出来捕食的声音。
对于不得不夜行的人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凡是有过这类经验的人们都知道一点,倘若此时山中有妖兽出没,普通的动物们是不敢出来活动的。
尤其是夜枭,狸猫这类对危险气息敏感的捕食者只会离得更远。要知道某些只知道杀戮和进食的低阶妖鬼,有时甚至会杀掉方圆数里内的的所有活物。
听着这些动静的老粟心里轻松了许多,又催促了几次,疲倦不堪的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还是到了今天的目的地——罗迦寺。
此刻月已高悬,山门紧闭。只能借着月光隐隐看见门殿的轮廓,总感觉有些沉闷,不过佛门清修之地,夜里无人看守大门实属正常,老粟对僧侣们的生活了解一点,这个点应该在晚课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叫开。眼巴前儿也没时间想太多,只想着想把身后这一干人等安顿好了再说吧,浑身上下乏得厉害,于是上前扣响了山门,刚敲一遍没人应又敲第二遍。
也就是这个时候,老粟才看见,大门上的红漆似乎有些脱落了,一摸满手碎屑,一般来说距离上次过来这才三个月不到,再怎么也不至于风化成这样,再仔细一看门环也锈得不成样子。
冷风一吹汉子顿时犯了嘀咕,“不会吧,不会真有事儿吧-----”,硬着头皮又敲敲了敲门,还是没反应。
正当他犹豫要不就在附近对付一下的时候,“吱呀——”伴随着有些刺耳的木枢转动之声,一个年过半百矮瘦的僧人点着灯笼拉虚掩着门,有些疑惑的探出半个身来。
凑近了几分才看清,来人正是此间的监寺。
“空远大师“,老粟双手当胸合十恭敬行了佛礼,对方盯着汉子的脸好生打量了一翻,脑海里似乎在仔细回想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原来是粟施主,贫僧夜间视物不清,唐突了贵客,罪过。”
“大师说的那里话,什么唐不唐突的,俺们刚从渡西回来,走了一天,大师能不能给俺们安排个去处!”
“这是自然,还请粟施主到侧门稍等片刻,贫僧这便去”说完也不等回话,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回身进去院内关上了大门,吱呀的一声木轴惨叫,让老粟精神振奋了几分。
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老粟心里算是松了口气,对着那个少年的方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老粟,老粟,咱为啥不从正门进啊?”少年一脸疑惑的发问,“不是说咱是贵客吗?”
“嘿,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要说我才是把头呢,从哪进也是有讲究的,你想想咱一不烧香二不拜佛的,压根儿没必要从这儿进呐,再说了你看咱带着这么些个牲口,还要路过天王殿,大雄殿啥的,像什么话”。
这一下给少年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能唯唯诺诺地答了个“哦”。
结果一旁的老二搭话了“不对啊大哥,俺可听说了,佛都说了要众生平等啊。”
老粟一看这或学坏了敢质疑自己,抬手作势要打:“就你一个人会说话是吧?”却被轻松躲开。
其他人对于这两人习以为常了,也没说什么,反正不管去哪把头都会安排好,他们跟着做就完事了,还是自顾自的跟同伙聊天,要不就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倒是处于队伍最后的戴斗笠的人难得抬起头来,斗笠之下是一副典型的北方人面庞,他面色中透着些许疑惑,仔细将周围的环境打量一番,好在暂时没发现异常。
可能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总是觉得那和尚有些奇怪。一群人就这么晃晃悠悠向着深处的侧门走去,行进间才感受到寺院的规模确实不小,从外面的山门出发,这还没到地方就走了七八百步,外墙一直延申进黑暗深处看不到头。
也是,作为几个县城周边最大的寺院,罗迦寺占地不下一百五十亩,拥有钟楼鼓楼,天王殿,大雄宝殿,碑楼,藏书楼等十余座建筑,鼎盛时期僧侣达三百之众,除了最近的正阳,邻县的一些信士也会花上三两天的功夫特地来此上香。
若是遇上住持讲经之时,更是香火不断,绕梁月余。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空远早就在此等着了,后面还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年轻的沙弥,各自提了灯笼静候。
老粟和空远时此前就认识,见了面又寒暄交代了一番,然后才开始指挥其众人来,虽然老僧一直和颜悦色笑容不减,但身处最后的斗笠男人总觉得那张脸有些扭曲,若有若无的目光老是往他这边瞟,看到他的时候,脸上笑意更浓了些许。
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货物卸到院里,安顿好马匹,一行人正要往里进,黑暗里却响起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阿弥陀佛,各位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