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缘看不到方炎斌的脸,可看着他颤抖的双肩,听着那压抑不住的哭声,知道他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一个孤独的悲伤像是自带结界,似乎跟半米之外的两个人一丝都不相干,面无表情的女人继续面无表情着,天真烂漫的孩子已经蹲下来玩起来阶梯下的小石子。
哭,继续哭着,哭,一直哭着,哭到路过的人不断侧目,接着还哭,哭到陆之缘心烦气躁。
“方炎斌,别哭了。”陆之缘拿出纸巾递过去,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好气地吐槽道,“服了,你可真能哭,真会哭。”她以前可从没听说过他是这样子的人,禁不住吐槽道,“跟谁学的?”
方炎斌接过纸巾擦了擦泪,好半天才终于才缓住情绪,勉强撑起一丝丝笑,沙哑着嗓音自嘲道:“没有,人说久病成医,哭的次数多了就会了,哪里需要别人教。”
好奇怪,刚才看到方炎斌哭成那个样子,陆之缘的心底都不曾起一点点涟漪,但此刻对方这么轻如云淡如烟的一句话,却重石般重重地砸在了她心头,甚至情不自禁地端正视线。她郑重地看着眼前这满眼悲伤且满身疲惫之人,眼底的同情登时在眸间凝成一团雾蒙蒙的水气,安慰几乎脱口而出,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和三下轻轻的拍抚。
方炎斌心疲力竭了,就在这短短几天之内,突然明了的真相如山体滑坡,直把他那孤独漂泊了三年的心碾成韲粉——痛苦化作十八层地狱,灵魂每天都经受上万遍的折磨,痛不欲生!当陆之缘的一只手,带着一点点到为止的温度,轻轻拍抚在他那僵硬如铁的臂膀上时,身体便自救般不自觉地向前一倾,双手顺势一勾,头便无力第埋在女人温暖又可靠的肩头,眼泪又失控般放肆起来。
这突然发生的情况完全不在陆之缘的意料之中,唬得她身体都僵了,投降似的双手唰地举起,但当肩头湿乎乎的暖意传来时,想想故去好友言语调侃中那所谓“风流高傲的富家公子哥”竟然哭成这样,心里到底还是不落忍,轻叹一口气,任由对方哭个够。
“你们俩……在干嘛?”一个声音,冷冰冰微颤颤的,像是吊在死人脖子上的一道麻绳,直绷绷地摇曳着一股致命的杀气。
方炎斌身体一僵,慌乱地松开了环抱陆之缘的手,陆之缘一脸迷茫,扭头时正对上陆诗兰那冰冷怨恨的双眸。
“你叫方炎斌?”陆诗兰质问,“可你不是说你的名字是方思君吗?呵,连真名字都不肯跟我说的吗?思君……思君……方思君……”唇间低语摩挲,伤感的双眸转寻向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靖夜思君,你的夜里所思的人……是谁呀?”我思你,你竟却从未思我?不可笑吗,当然可笑,根本就是一个引人发笑的小丑!
“我早就告诉过——”
“你是早就告诉过我!”陆诗兰的嗓音高了八个度地打断了方炎斌的要出口话,转而又似用尽了全力般低语质问,“可你说过你那个伤你至深的白月光还为你留下一个孩子吗?说过还有一个默默为你照顾了几年孩子的女人吗?”话至此时,她那幽怨的目光再次转向一旁的陆之缘,但却一个字都不想跟这个彻彻底底背叛了自己的女人说,哪怕说一个字,都让人恶心得想吐。
场面乱七八糟,线头如麻理不清,可问题的答案明明白白地就摆在那里,陆之缘整个人是蒙的,但一时实在是难以想象这缘分竟然荒缪至斯,脑袋里就自动播放着一句话——“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呆愣在原地,半天也没想起来去跟陆诗兰解释两句。
“跟之缘无关!”愧疚满怀的方炎斌一心只想护着陆之缘,不管不顾地将她揽到自己身边,护在怀里。
“你——,你们——”默默喜欢了几年的男人竟然这样护着别的女人,陆诗兰理智彻底燃尽,气得呼吸都不畅了,跺脚咬牙,却毫无办法,受不了地发疯大骂,“啊啊啊,骗子,大骗子,骗子都去死,去死!”
看着失去理智的陆诗兰,方炎斌反而将陆之缘护得更紧,而陆之缘则更加不知所措。
然而这些都让陆诗兰的心伤得更加彻底,而陆之缘那一脸懵的呆气模样在此时的她看来,不但跟发疯跌份儿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是彻头彻尾的绿茶婊行径,“滚!”她崩溃地大喊着,接着便一阵风般噔噔噔地上楼去了。
方炎斌跟陆之缘互相看了一眼,正当他俩迷惑不解时,只听到哐地一声,一个精致的小行李箱便从二楼楼梯扶手处被扔了下来,哗啦一下,里面的各种日常用品散落一地,陆诗兰那充满愤怒又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滚,都滚,从老娘家里滚蛋!”一阵愤恨的脚步声后,她人再也没出现。
终于安静了,陆之缘惊魂未定地站在那里,这才想起要跟人解释,抬脚便要往楼上去,嘴里还呢喃着:“她误会了,我得去跟她说清楚。”
“真是个疯女人!”方炎斌紧皱的眉头氤氲着几分怒气,一把拉住了陆之缘的手腕,没好气地问,“人家都把你的东西给扔下来了,还去干嘛,谁稀罕住她家,咱不去!”说完,就蹲下身,把地上散落的东西一一捡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行李箱。“走吧,我带你们母女去吃饭。”
“可是……”陆之缘眼巴巴地抬头望着三楼,不肯走。但再怎么样,她也知道此时此刻的陆诗兰正值盛怒之中,硬去解释只会火上浇油,便只好作罢。“唉,算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身喊道,“小苓,别玩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