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早朝有点不太平,昨日仁宗皇帝李崇樾收到云州刺史苏茂的奏折,称户部尚书裴祁的家母去世,可他不仅不告假还乡,反而密不发丧。
按照礼制,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担任何等职位,都必须立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然而裴祁却至今未上报朝廷,仍留京中,苏茂认为他是贪婪官爵,不顾孝义,甚至直言其“枉着人子皮”,希望皇上严惩不贷。
此时仁宗正襟危坐在广德殿的宝座上,好不容易听完了文武百官例行公事不痛不痒的上奏,才缓缓开口问及此事。
他将奏疏扔在裴祁面前,裴祁吓得赶忙跪下不敢直视天子威严。面对仁宗的质问,他自知无话可说,当即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仁宗便问众人该如何惩办。
这时御史中丞杜房明在个别人的期待中站了出来,他躬身一礼,开口道:“陛下,守孝制度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丁忧期间就是国事需要也不得强招回朝,我朝更是看重仁孝二字,就连选贤取士也要先通过三年的品性考核,为上等者才可参加考试,而孝悌就是考核的首要标准。裴中丞家母去世,不仅不按礼服丧,反而密不发丧,若是继续任用这样的人,不仅违背了祖制,更有损陛下名声。”
仁宗阴沉着脸,觉得杜房明此言很在理,尤其是最后一句戳中了他的心,“那依杜中丞之见,裴祁该如何处置?”
杜房明继续说:“微臣执掌御史台,有监察、弹劾之职,肃正纲纪之责,依臣之见,应革去裴尚书的一切职务,遣其回乡守孝,永不复用。”
太子李鹤忍不住站了出来,言辞恳切道:“父皇,裴尚书此事却为可恶,但先帝在时其就尽心辅佐左右,一直勤恳勉励,请陛下念在他的功绩上能从轻发落。”
李穆立刻反驳他:“父皇一向教导儿臣要善事父母,不可忘本,裴祁在京为官,其父母年事已高,又远在云州,平日儿臣总感念他为我北周社稷付出良多,以致无法忠孝两全,对裴尚书很是钦佩,可谁知他连家母去世都不愿回去尽孝道,实在是令儿臣心寒。”
说到此,他激动地面向百官,一挥衣袖作煽动之势,“试问这样的人又怎能担负起国事之责,”然后转回身将朝笏举过头顶,“儿臣也赞同杜中丞的意见。”
中书令韩士道赶忙向旁边的中书侍郎虞恒之递了眼色,虞恒之急忙站出来打断了想要再说什么的李鹤,“启禀陛下,微臣也赞同杜中丞的意见,只是裴大人毕竟也是朝中老人,若太过绝情,也会遭人诟病,微臣觉得不妨先让其回乡守孝,令其深刻反省,再根据表现酌情判罚更为妥当。”
李穆对他的说情嗤之以鼻,“裴祁贪恋官位,连密不发丧的事情都做的出来,谁又能证明他是真的反省了,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屑地看了看虞恒之,“事关社稷,还请虞侍郎切勿掺杂私人感情。”
他这话明显想让人以为虞恒之和裴祁关系好,所以存心偏袒,而群臣私下结交是皇帝最忌讳的,所以此话一出,虞恒之直接跪了下来,想为自己解释,但又怕说多错多,吓得他直冒冷汗。
李鹤替他解围:“二弟误会了,虞侍郎之见也只是为了稳妥考虑。”
说到这个份儿上,有的红了脸,有的红了眼,又不敢撕破脸,大家都默不作声了。
仁宗也懒得听这些人争辩,身为天子,他又怎会看不透其中的弯弯绕绕,权衡一番后便下了旨意:“裴祁隐瞒丧事,欺君罔上,今擢去其户部尚书的职务,命其连夜赶回云州老家为母守孝,期满后任薄安县令。”
薄安位于西南,地处荒僻,虫蛇甚多,瘴气流行,常人根本无法生活,名义上是任职,其实同流放无异。即便如此,裴祁也只能不住地磕头谢恩。
众人也各自归了位,李穆和杜中丞暗中交换了眼神,嘴角只微微一勾便恢复常色,李穆看到李鹤脸色铁青,眼睛放得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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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李鹤便将李轩叫进了宫里,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殿内只剩他和李轩,他怒不可遏地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了李轩:“他们表面上是揭发裴祁,实则是在针对我,谁都知道他现在是最有希望入阁拜相的人选,而且又是我们这边的人,所以就积极地铲除他来打压我!”
李轩坐在锦榻上,等到他发泄完才劝道:“即使是这样,这件事确实是裴大人理亏,大哥你本就不该为他说话,如果被父皇发觉你们有私交,救不成他反倒连累了你。”
李鹤冷静下来,也坐到锦榻上,与李轩仅一个小几案之隔,他手搭在案上,余怒未消,“我又何尝不知道,还不是不想让李穆那个小人太得意。”
李轩看他还有些分寸,稍稍安心,又接着说:“不管怎样,裴祁这个人是救不得了,大哥也勿再惦记,这事涉及到是非大义,很容易让人借此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