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嬗,朕问你,朕平日待你如何?”
刘彻看向跪在地上磕头的霍嬗,开口问道。
“陛下与微臣虽不是爷孙,但待微臣却胜似爷孙,微臣心中既惶恐又感激,时刻想着像家父一般报效陛下,万死不辞!”
霍嬗连忙伏身回答。
刘彻又用命令的口气正色道:
“即是如此,朕现在要你做一些事情,你不需多问,只需照做便是,这便是你报效朕的机会。”
“微臣……遵旨。”
霍嬗心中更加疑惑,却也只能答应。
“朕要你起来,受了朕这一礼,接过这杯酎酒。”
刘彻又道。
“微臣不敢!”
霍嬗身子一颤,连忙又伏身叩首。
刘彻板起脸来问道:
“你是不敢遵旨,还是不敢抗旨?”
“……”
霍嬗闻言心脏都抽抽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是刘彻的对手?
这个问题顷刻间便将他逼到了死角,无论怎么回答都有存在很大的问题,令他完全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受了朕这一礼,接过这杯酎酒,便是在报效朕,在报效大汉,你的功劳便已可以与你的父亲比肩。”
刘彻略微将语气放缓了一些,语重心长的道,
“其中缘由朕不便与你细说,你只需知道,此举无论是于你,于朕,于大汉都有莫大的益处,你明白么?”
刘彻嘴上是这么说的,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他而言,能延寿二十年便是益处。
对于大汉而言,由他这样的明君和雄主多执掌二十年,同样只有益处。
而对于霍嬗来说,他虽减了二十年阳寿,但如今年纪尚小,依照常人的寿命不出意外的话,也依旧还能剩下数十年寿命,并且经过此事之后,刘彻也决定尽力去补偿他。
而有他这位天子的尽力补偿,不但可保霍嬗一生荣华富贵,保霍氏百年不衰亦不在话下……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到的这个机会,这何尝必是因祸得福的益处?
……
于是不久之后。
刘据便看到霍嬗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乖乖回到刘据面前,一边受着刘彻的大礼,一边用颤抖的手接过了刘彻敬过去的酒樽。
他虽看得到刘彻方才的嘴在动,但却听不见他究竟对霍嬗说了些什么。
不过很显然,刘彻已经说动了霍嬗,终是让他甘心承受大不敬的心理负担,照着刘彻的意思去做了。
最重要的是。
刘据也完全想不通刘彻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又究竟用了怎么的话术令霍嬗就范。
然而还不急多想。
刘据就又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只见刘彻紧接着从怀中一掏,手中竟又多出一把三四寸长的匕首,出鞘之后雪亮的锋刃还在阳光的折射下晃了一下刘据的眼睛。
这又是要做什么?
难道刘彻还要亲手让霍嬗暴毙不成?
刘据和霍嬗陪刘彻登泰山封禅,自然是不能携带利器的,哪怕刘据贵为太子,也照样要被近侍搜身。
而刘彻身为天子,自然没有人敢限制他。
只不过……刘据立刻就排除了这种可能。
刘彻绝对不会亲手让霍嬗暴毙,至少在这种场合下绝对不会。
正如他此前所想,刘彻若是想要谁死,完全可以找出千万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何况现在不仅是刘据能够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一旦霍嬗被刺死在泰山之巅,那些还在一里外的山腰上候着的大臣也会很快知道,霍嬗好歹是功臣之子,刘彻这么做也同样需要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必定与天下离心离德。
再者说来,刘彻可是非常爱惜羽毛的人,否则之前那些犯罪、甚至是谋反的刘姓王侯,就不会全都是畏罪自尽了。
“陛下?!”
霍嬗见状也是吓得又退了一步。
不过片刻之后,刘据又看到他重新站到了刘彻面前,随后诚惶诚恐的接过那把匕首,在手指上轻轻一划,捏着手指向斟满酎酒的酒樽中用力挤了几下。
“怎么又歃起血来了?”
刘据自是越发看不懂。
却见往酒樽中挤过血后,刘彻又与霍嬗说了几句话。
霍嬗最终竟又将酒樽端起送到唇边,看起来像是轻轻抿了一口。
而抿过这一口后,他便立刻躬下身子,像刘彻方才敬他一般,双手将酒樽敬向了刘彻。
刘彻微微颔首,当场接过酒樽,仰起脖子将酒樽中剩下的混有霍嬗血液的酎酒一饮而尽……
“究竟在搞什么啊?”
刘据一头雾水,满级人类也有完全迷糊的时候。
他哪里会知道,当下南越国有些偏远地区流传着一种民间传说:
传言老人若是吃了年轻人吃过的食物、喝了年轻人喝过的酒水,再有法术高深的巫师协助施以神秘的祭祀仪式,就可以将年轻人的阳寿转移到老人的身体中,从而延长老人的寿命。
而刘彻此刻的所作所为,就是那个名叫安馀的南越巫师教给他的。
人赚不到认知之外的钱。
满级人类也理解不了认知之外的行为。
现在他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霍嬗刚才饮下的酎酒肯定没毒,否则刘彻若是知情,肯定不会一起喝下。
而时至此刻。
在这座无字石碑前的并未写进封禅仪式流程的祭祀仪式也终于接近尾声,刘彻最后又领着霍嬗对那座无字石碑行了四次叩礼之后,转身向刘据这边走来。
刘彻此刻的心情似乎略微好了一些,与他说话的语气也不再那般生硬:
“累了吧,先进礼祠歇歇脚。”
“霍嬗,你去擂响那边的楹鼓,苏文等人听到鼓声自会上来准备,今日我们便在山上过夜。”
“诺。”
霍嬗应了一声跑去擂鼓。
刘据则借机旁敲侧击了一句:
“父皇,我方才见你与霍嬗对那无字石碑行的是四拜四香之礼,此举在封禅礼仪中可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含义?”
“?!”
闻得此言,刘彻面色立刻又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