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室殿。
刘彻一人坐于殿首。
身旁内侍近臣一概不见,就连护卫的期门武士也被全部屏退。
唯独大殿中央跪着两名男子。
这二人双手双脚都上了沉重的镣铐,就算已经这样,也还是用手腕粗细的麻绳绑成了粽子,看起来就像两个只露出脑袋的人彘。
他们不是旁人,正是刚被押送回京不久的汲仁和郭昌。
刘彻要单独审问他们。
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大意,必须让汲仁和郭昌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否则万一惊了圣驾,谁也担待不起。
至于记录供状的刀笔吏,完全不需要!
罪臣的生死只在刘彻一念之间,何况诏狱的供状本来就是给他看的,都已经到了御前,还要什么供状?
“陛下,罪臣今日不为自己喊冤,罪臣要为北岸那些深受水患之苦的百姓喊冤!”
刚一跪下,汲仁就立刻扯着嗓子哭嚎起来,脑门咚咚的磕在地上,
“罪臣宁愿舍弃这条贱命,也要状告太子!”
“太子一意孤行毁堤淹田,至北岸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如此昏聩不仁的太子,万不能继承大统,否则大汉国祚危矣,陛下!”
面对这一幕,刘彻微微蹙起了眉,也不知是对汲仁咆哮皇殿不满,还是对刘据毁堤淹田的不满。
然而就在他动了动嘴唇,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闭嘴吧你,你知道个屁!”
郭昌忽然用捆成了粽子行动不便的身子狠狠顶了汲仁一下,直接将其撞倒在地。
回头再见刘彻正面带杀意看着自己,郭昌方才收敛起来,连忙伏下身告罪:
“陛下恕罪,这个汲仁简直愚不可及,臣已经忍了他一路,实在见不得他在陛下面前也如此污蔑太子,一时情急才冒犯圣驾。”
“我污蔑太子,太子还需要我来污蔑?”
汲仁这种强项之人哪里会怕这个,当即梗着脖子大声质问,
“难道太子做的那些事你没有亲眼所见,还是那日濮阳的数千百姓没有看见?”
“难道看见的就是事情的真相么?”
“难道不是么?”
“不是!”
两人当场吵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
郭昌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最后那声“不是”更是直接将唾沫喷到了汲仁脸上。
刘彻则端坐殿首静静地看着两人发挥。
他平时最喜欢的就是有人当着他的面吵架,只要没有牵扯他,吵着吵着就将他想知道的吵了出来,吵着吵着就办成了他想办的事。
要是朝堂上的官员一团和睦,那他才真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而且,咆哮皇殿这种事嘛。
可大可小,只要一开口,所有人的尾巴就都攥在他手里,是非对错已经不再重要,只看他心情了……
“那你倒当着陛下的面,好好说说真相是什么?”
“呵,若非太子逼我发了毒誓,我早就憋不住说出来了,哪里轮得到你这愚昧无知的人来置喙太子?”
郭昌冷笑一声,对着刘彻施了一礼,
“如今见了陛下,我自然要全部说出来,何须你来激将!”
听到这里。
刘彻终于有了一点反应,饶有兴致的抬起眼来看向郭昌:“朕想先听听太子逼你发了什么毒誓。”
“这……”
郭昌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激动说的有点多,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如实说道,
“回陛下的话,太子逼罪臣发誓,不得将他毁堤淹田的真相告诉任何人,否则便惨死于乱军之中,不得全尸。”
“那你还要告诉朕,难道就不怕誓言应验?”
刘彻自觉此事好笑,又问。
“罪臣只忠心陛下,怎敢对陛下隐瞒?”
郭昌挺起胸膛,眼底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何况罪臣是领兵之人,就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若心中没有如此决心,何谈为国掠阵杀敌?因此罪臣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