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衣男子缓缓伸出手,许航身旁的那棵老槐树竟然于刹那之间抽出一根新枝。
许航目瞪口呆,然后一个激灵迅速从石凳上起来,心脏扑腾跳个不停。
葛衣男子点点头,对小溪边一棵垂柳抬一下手,风乍起,吹皱一溪秋水,水汽氤氲而起,弥漫到垂柳之上,杨柳回春、飘絮。
许航眼睁睁看着一团不合时宜的柳絮飘到他的脚下,那个葛衣男子对他笑笑。
许航脚下的泥土有了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许航压抑着不可思议地震惊,闪到了一旁。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然而那朵柳絮在明晃晃的天底下,落地生根,片刻之间枝条抽展,化作梦一样的新柳。
“吾有天工术,愿学否?”
许航回过神来,轻拂衣袖,毫不犹豫地附身一拜,言语掷地有声:“愿闻先生教诲。”
“大善。”
葛衣男子拍一下手掌。
那个总是笑盈盈端茶送水的小姑娘施施然空手走来,她调皮地朝许航眨眨眼,然后伸手扭下了自己的头颅,抛给了许折。
她的头颅对着被吓到颤抖的许航说:“少东家,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墨术三千,你想学哪一种?”
许航看着怀里娇小的人头:“我……我全都要。”
那棵新生的杨柳突兀地立在风中,枝条微微摇晃,温柔地摩擦着他的衣裳,如倾如诉。
许航镇定下来,将怀里的人头安回她的身体,然后在小姑娘笑盈盈地声音中,仰首东望。
“汝何以与人争,与世争?”
“唯天之志,巧者无误。”
……
……
“许折,如果可能,我只想做一条仅有七秒记忆的小鱼。”希尔薇用指尖梳理着她金色的短发,罕见地伤感起来,“我想活着,我真的想活下去,我不想死啊。”
许折抱着兔子,沉默无言,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何况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也需要人来安慰。
“可现在,渔夫知道了有几条鱼保留了记忆,总有一天,他会找到我们,然后,杀了我们。”
希尔薇神经质一般地打量着许折,想望见他,同她一般无二的绝望表情。
可她失望了,因为许折只是揉着安安的凶部,瞳孔中什么表情也没有。
“许,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抱着侥幸?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相信我的话?”
希尔薇认真地盯着许折的眼睛,嬉笑着:
“许,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的死亡是一件多大的事?嘻嘻嘻,除了我,没人会关心的,你死了以后时间线依旧前进了一百余年,然后,撒旦来了。”
“哦……”
许折麻木地应了一声,这一声拖得很长很长,像风拂过岁月留下的余音,久久不绝。
事到如今,他终于在这迷雾中看出了一条曲曲折折的线索。
他原以为他是这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幸运儿:穿越、重生,时空为他一人而倒流、转动。
现在他知晓了自己的肤浅,知晓了将自己这片落叶席卷长空的是怎样的狂风,将自己这叶扁舟推行的是怎样的滚滚浪潮……
他已经由最初的震颤,变味了现在的麻木--------
他只是一条游曳于时间长河之中的鱼儿。
撒旦让这条时间长河倒流,作为一个宽宏到难以想象背景下的漏网之鱼,他很幸运地保留了七秒之前的记忆。
重生?
巧合罢了。
不管他死没死,他都会在这双巨手的翻云覆雨下,回到这个时间节点。
这条倒流的时间线在大尺度中出了哪怕一丝一毫的误差,他的曾祖父母恐怕都还没出生。
现在,潮水退了,渔夫要来了。
按希尔薇的话来讲就是:“这个轮回不够干净,撒旦不满意,所以渔夫要清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