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以前我没告诉你我的名字,现在,我觉得你应该记住,我叫:希尔薇。”
陈旧、晦涩的英文在他的耳畔响起,像疾风掠过腐朽的镂空老树,声音中尖锐的那部分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沙哑、沧桑、死气沉沉。
许折依稀记得她的声音,他觉得她说话时语气声调像巫族的巫师。
许折环顾四周,视线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知道他看不见这小女孩的,也许她就在这儿,也许她此刻离得很远。
“许,我需要你。”她说。
许折目光落在一颗老树嶙峋的枝干上,走过去,一边不动声色地低语:“你是谁?”
她又用中文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是,希尔薇,我知道你听得懂我刚才的话。”
许折面色不改:“前辈,我听不……”
话还没说完,他就缄口沉默,因为他看见了一段虚浮在他面前的文字。
“许折,死于唐历两千六百一十三年,巫历三千四百六十四年,希迷历……修为:元婴巅峰……”
那位看不见的小女孩吟咏咒语一般地,用自己蹩脚的中文替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倒叙着许折在这个世界简单的一生。
许折怔怔地望着、听着,失神很久。
秋风乍起,半黄的树叶又翩翩落下,从他的肩头掠过,在他的视线中出现又消失。
他无目的地伸出手,接过一片叶子,然后仔仔细细地用手描绘着上面充满简洁美的纹理。
他原以为这是他人生中很大的秘密,可现在,这个很大的秘密好像被一杆囊括江山风雨的大笔,无比随意地画在了这片树叶上,供人阅览。
他摩挲着枯叶的脉络、虫瘿,想象着它从新生到凋亡的一生,这时候他才发现,他从没有认认真真地观察过一片叶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一瞬的无事可做,他甚至莫名地怀念起另一个遥远时空里某个平凡的夜晚。
他开着昏昏沉沉的床头灯,放下手头的求职报纸,翻开《麦田里的守望者》到书签那页,“她那顶混帐帽给风吹掉了,他去给她拾来,他们于是一块儿到汽车顶层上坐下,谈起查尔斯狄斯来,他们两个都喜欢这个作家……”
许折丢掉树叶,整个人略显颓废地倚靠在树上,疲倦地按揉着太阳穴。
那个悠长地、像审判词一样的话语终于结束了。
那个看不见的小姑娘用阴森森的笑声戏谑着问:“还叫我前辈?”
许折做出一个苍白的笑,这一瞬间他似乎又成了那个病恹恹的书生,他轻声用那种略显晦涩的英文说道:
“你好,希尔薇。”
“你好,许,我遇到麻烦了,我需要你。”
“我想,我也遇到了。”
“是的,你……”
声音戛然而止。
许折以手轻抚树干,绕树半圈,从树荫下走出来。
远远地,他望见那位年轻的算命道人带着古怪高帽,穿着缝补过的道袍,踩着灰白色布鞋,从容地从大门前走过。
许折忙追出去,叫了一声:“周先生。”
算命道士回过头,柔声问:“怎么了?”
“周先生,今日无天雨,可否再替我算一次,观我命数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