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囔,”那人下巴朝削猪狫一拱,“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连削猪佬也来跟日本佬屁股后面混了。”
“你个秀才都跟人家日本人屁股后面混,我一个大字不识的穷逼老百姓,怎么就不能?”削猪佬不服气道。
“呵呵,在大家看来你削猪佬可是个有骨气的人。”
“不为五斗米折腰是你们读书人的讲究,跟我们小老百姓没有关系。我一个削猪的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削猪佬嘴上逞强,眼睛瞟过施耐德时则带着怨怼。显然是觉得被他这个做儿子的拖下了水。
“是你介绍得?”那老者没好气地问那姓齐的。怨怼的样子,就像是善良的人,面对拐卖妇女的人贩子。
“息怒啊,老爷子,不关我事。他父子俩自己送货上门,事情发生了,我才知道。”
“这个是你儿子?”那老者再次动了动下巴,指向施耐德。
“嗯。”
“听讲你儿子刚刚结婚哎,这儿子不在家里跟新媳妇度蜜月,造小人。怎么跟你个糟老头子,一阵到码头上头来,过这亡国奴的日子。你这个老子当得好像有点失败唉。”
“还不是穷得慌,不挣一点钱,把小人造出来也养不活啊。”削猪佬少见地跟人斗起嘴来。
“我就怕你在这里蹲咯,外头那些养猪的人家,找不到旋卵泡的着急。”
“你还着急,你要是着急,我帮先把你旋下子。”
“呔,我这一把年纪,男女都不分了,还旋什么呢,浪费你手艺么!”那老头子说完是哈哈大笑。
“他你也认识?”出了仓库,施耐德问削猪佬。
“前清的秀才。孙村那边的。”姓齐的说。
“一笔毛笔字写得好。”削猪佬目视前方,认真道。
“劁猪得,没事过来跟我下下棋啊。”那老头伸出头来,朝他们的背影喊道。
“好了,听到了。”削猪佬把手抬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后头扬了扬。
“这里这么自由吗?”
“哼,累得时候能把你累死。闲得时候也能把你闲死。码头上就是这个吊样子。”姓齐的说。
施耐德心里寻思,累死可以理解,怎么还有闲死的时候呢。这里的鬼子难道不吃人了。于是问道:“怎么会闲死得呢?”
“桃冲那边的山里面,三天两头的窜水、瓦斯爆炸。动不动就停产。一停产,码头上哪里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就闲死了么!”
“瓦斯爆炸我听讲过,那窜水是怎么讲呢?”施耐德不由得好奇。
“窜水就是两条不相干的矿道,一下子挖通了。有水的那条矿道里的水,一下子涌到没有水的坑道里来了。就好比发洪水。”
“比发洪水可恐怖得多。”削猪佬少有的共起情来,补充道,“发洪水,在地上头,你还有处躲啊。在地底下,你往里躲去。就是黄鳝你也没处钻去,分分钟就能把你头给夺了。”
“那那那,”虽然他没有经历过他们俩人口中所述的窜水事故,可不知怎地,他的眼前还是呈现出类似的灾难画面。相当地震撼,因而说起话来,都不免得口舌打颤,“那不就是每年都要死很多人?”
“你讲呢?”削猪佬朝他投来冷冷的一暼,那意思是你问得真是傻话。
“加加起来,哪年不死个百把人哦。”姓齐的感慨道。
“哎!”削猪佬一声慨叹,“下矿井当矿工,就好当兵上战场。站着进去得,就不晓得能不能再站着出来。我那时候不懂事,年轻,下去过。后来,你给我再多钱,我也不去了。”
“那是叔叔您有了劁猪的手艺,普通人家,穷急了。揭不开锅的,生大病的,不下去拼一把,哪个来救你哦。我家那时候还不是穷得咯急。”说完这些,姓齐的撩了一下眼皮,看看路说:“现在我再带你们父子俩个,去你那个安公公。”
进来后,施耐德就已经观察好了,码头里面的大体的布置。并一一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