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瑛端过谢良粟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在这关键时刻,她不能落下病根。
喝完药,她又鼓动喉咙,嘴里也自然说出和少年一样的方言腔调:“良粟,爹和娘呢?”
谢良粟乖巧守礼地说:“回阿姐,爹娘下地去了。”
谢瑛望向窗外,寒风呼啸,天寂苍茫,衣不裹身的冬日,地里还有忙不完的活计。
谢良粟捧着喝完的药碗起身,“阿姐,你好生休息,良粟去知会爹娘一声。”
谢瑛点头,望着小少年脚步麻利地掀开麻布帘子出去,又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孩。
小女孩因为没有棉服,冬天不能出门,只能躺在被窝里取暖,身上只有一件过长的麻布衣。
这令人不敢置信,却是事实。
也因为常年营养不良,谢小扇五岁了,看着像是两三岁的孩子。
“阿姐,你身上暖和多了,不像昨天晚上冷冰冰的。”
谢小扇小手臂抱住阿姐,紧紧不肯松开,依偎在阿姐身边,捧着阿姐的手一个劲儿哈气,也不嫌这浑身的药味和汗湿酸臭味。
谢瑛虽不适应,却并不讨厌这份温情。
她欲起身,身体十分虚弱,在这时风寒都要人命,草屋里异常寒冷,遮不住刺骨的寒风。
农家百姓舍不得烧柴取暖,只能硬抗。
片刻,谢良粟抱着一捧柴禾和稻草进来,放在了屋子中央一个凹陷进去的土坑里。
又见他拿出一块打火石,擦的打出火花,将稻草引燃,架上柴禾,火烧起来,屋里也渐渐升起暖意。
谢良粟做完这些,又默不作声出去。
屋里生了火,谢小扇也不怕冷了,快乐地从麻布被钻出,趴在床头伸出手烤火,被火光照耀的小脸,灿烂笑起来。
“阿姐,好暖和啊,要是冬天每日都能烤火就好了。”
民生艰难的年代,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是奢侈。
谢瑛方才苏醒,喝完药身体需要休息,又疲乏躺在床上,还没接受现实,又闭上眼说不定一觉睡醒,回到原来的世界,沉重的眼皮一合,又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良久,门外传来动静,谢瑛也随之醒来。
谢良粟到地里知会了爹娘,进屋瞧见长姐醒来,一旁火苗将熄,又抱了柴禾进来添上,低声说:“爹娘傍晚下工才回来,吩咐我给阿姐烧火暖暖身。”
佃户不到下工时辰,一般不会回,晌午也是带了干粮去地里。
谢良粟添上柴禾,又转身出去,寒冬腊月长姐又病倒了,家里还有做不完的活。
谢瑛睡了一觉,恢复了点精神,从床上坐起来,没一会听见窗外传来斧头劈柴的声音。
她又翻身下床,看见身上穿着黑灰色麻布衣,衣袖还算完整,只是裤脚太短,露出苍白骨干的脚踝,脚背筋脉嶙峋,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这身体枯瘦羸弱。
目光落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摆着一双破洞粗布鞋,还有一双草鞋。
布鞋虽然破烂,却洗的很干净,比草鞋暖和些。
也没有别的选择。
谢瑛平静地穿上布鞋,下了地,又走到窗边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