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一阵,她忽地笑起来:“倒是奴家不知礼数让公子见怪了。”说着右手抚上蝉鬓,拆下绾着面纱的发钗,左手轻拈着面纱一角从耳侧滑过脸颊。
面纱之后是张清丽秀雅的少女脸孔,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清澈灵动的眉目间隐然透着一股英气,黑发自蝉鬓散下,徒生几分娇艳姿媚。
烛光摇曳映着,登时明珠生晕,莫可逼视。
大抵平日里她不会时常露出自己的容貌,这时瞧着朱兴盛的眸光总归有些羞愤,咬着下唇轻哼道:“奴家相貌平平,有甚好看……公子可是看够了?”
朱兴盛与她目光相对,一霎愣怔,随后反应过来,心里不禁哑然失笑,这时歉然道:“在下朱兴盛,家中次子,想来你知之甚多,如此便毋庸赘述。”
那边右手托着下巴,指尖绕着发尾,轻柔柔地说道:“姜丽,汉人姓氏,未取字。”顿了顿,复又笑起来,“奴家对公子可算不上知之甚多……只晓得公子的那些治理方法是很新奇,方方面面都有顾及,相当厉害。
不过,公子到底是疏忽了密行伺察的事儿,在这世道生存,耳目是很必要的,便如驴牌寨晌午前发生的事儿入日后奴家已是悉数知晓,若有心思,当晚便可将你那驴牌寨闹得七颠八倒,再难有明日。”
话音停在这儿,随后饶有兴致地凝视着朱兴盛。
“缘是如此……”这是思维盲区形成的疏忽,到底是惯于用前世观念去统筹一些事,可那终究是和平的时代,密行伺察之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去琢磨。
眼下自然是不同了,很多方面需要更细致的考虑。这样想着,朱兴盛说着感谢的话,她毕竟是将重要的疏漏讲给了自己听,总归是一番善意。
“你这人好生无趣……”姜丽用眼波横他,原是想恐吓一番,瞧着朱重二露出惧怕的神情,想来会很有趣,没承想竟得了几句感谢的言辞。
这人从首次相遇到目前总是一脸的平淡,大抵也有过无奈,但多数时候寡言似的,便是自己揭下面纱也只让他微微动摇了片晌,不过眼神却是清澈的,也不见赞叹声,全然不似从前在府里遇到的那些人,这是当真认为本姑子相貌平平?哼!不解风情,当真无趣。
那边试探似的口吻“李升此人……”传过来,姜丽不悦地瞥他一眼,真想撕开这人的嘴巴,说话也不说尽,让你去猜,这性子真叫人不快。
夜间风大,三十六户所在的巷子里,黄连木枝梢倾斜,不少落叶敲打过窗纸,发出嗒嗒的声响。
姜丽便在这时扮作清冷的模样:“公子的问题未免太多了。眼下我李家庄弟兄的下落尚且不明,还望公子恕奴家无心再行解答。”
而心里却有个小人在叫嚷,本姑子晓得不少驴牌寨的事情,朱重二你快求我啊,本姑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岂料那边只说了一句“理该如此”。
随后朱兴盛便迎着姜丽错愕的目光淡笑着点了点头。这时若问下去倒显得自己不是了,况且想知道的也算清楚,至于姜丽是否知晓关于李升背后的暗道亦或岩盐之类,目前并不如何着急。
她能敞开来谈足够让人产生提防戒备的事情,无论掩着怎样的心思,自己要做的是将这一番善意彻底摆在明面,并将其延续下去,局面才会一点点转入更明朗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