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胡子头发都已烧焦了,全身布满一碰就破的水泡,有的衣衫已被烧得贴在了皮肤上,遍体黑黄相间,没一块是完好无损的,胸腹部已露出鲜红的嫩肉,有些人四肢的筋腱已被大火烤得变短了,手脚呈现出非常诡异的角度,无法伸缩曲展,焦黑的、僵硬的、直挺挺的无法动转,被军士们拖拽着没好气的扔在地上,疼得大声喊叫起来。
有些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便只在触地那一瞬轻轻的哼一声,落地后便一动不动,再也不发出任何声响。
元诩见状高声喊了起来,“大魏的将士们,我知道你们恨他们,朕也恨!但是听朕一句,这些人,正在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他们已是将死之人,活不了多久了。现在这个样子,甚至可以说,这些畜生是生不如死的,”见一两万人抬着头认真的听自己说话,这种感觉有些怪,“他们滥杀无辜,简直猪狗不如……他们确实是畜生!但,我们不是。”
“就因为他们视人的生命如同草芥,而我们尊重生命、热爱生命。”
“所以,请你们挪动时小心一点、轻一点,就算是给同样生而为人的他们留下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也给我们自己积些福报吧。”
听了这些充满圣母婊气息的话语,好些军士当然不以为然,继续动作大开大合的将山胡伤兵摔下车来,有的抓住那胡人的一只手,猛一用力就将那人嘭的一声拽在地上,有的更是借由戴着‘手套’不必直接接触这些肮脏家伙的便利条件,故意使劲在他们身上狠掐一把甚至在烧得最严重的地方踹上一脚。
但也有人听了元诩的话觉得在理,看车中有些山胡实在太惨,也就不强行把他们扯下来,只是将车帘挑起让河岸两侧的人看着。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出奇的安静,地上七八百个黑黝黝的山胡在冷风的吹拂下时而动动,间或发出三五声几不可闻的痛哼,生命正从他们身上急速的消散着,好多人被抬下来时还活着,在地上躺了一会便再不动弹了……
终于,站在高台上的元诩清清楚楚的看到,刘蠡升所在的山胡军阵里骚动越来越大,他们三三两两的低头议论着,而那瘦瘦小小素来镇定的刘蠡升竟有些惊慌起来,左边瞅瞅右边看看的不知该做些什么。
元诩又钻进小屋子里用黑玻璃片看了看太阳,“要开始了!”
“刘蠡升是不是告诉你们,留在殿中伤兵的灵魂会被圣火净化,待在尘世间沾染的罪孽全部消除之后,他们便会升入天堂?”这时的元诩,对这些没有一哄而散的山胡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醒,没办法,只好由自己再添加点儿猛料了,“可你们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些曾与你们并肩作战的袍泽,他们现在的这副样子,像是在天堂中享福,还是在地狱里受苦?!”
情报工作确实太重要了,元诩在一页页翻看被俘山胡的审讯记录时,就已经对刘蠡升掌控山胡军士的方法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刚才看到崔延伯及时送来的最新报告更是如获至宝,早就打好了腹稿。
崔刺史的部曲也确实给力,并州大马在山胡军阵后部打了几个擦边球就抓住了七个舌头,刘蠡升突围心切也没有组织人手回头迎击抢夺。
“什么‘大乘佛国’,根本就是唬人的!你们还要继续受刘蠡升这奸贼的愚弄和利用吗?他分明就是拿你们当傻子,用你们的尸骨去筑就他刘氏一族的帝国之梦啊!醒醒吧,放下武器,这是朕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跟着他,你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啊!”
“*&*&……¥#@¥,”刘蠡升再不能对元诩发动的心理战坐视不理了,他开始唧啦呱啦的用胡语对军士快速的讲着什么,看那疾言厉色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是在反驳元诩刚才的话,让大家绝不要相信元诩的‘欺骗’。
元诩没理他,再次转身进了小木屋,最后又观测了一下那轮火红的太阳,见那浑圆光盘的西北角出现了一个极小的黑色缺口,“开始了,”耳听得台下对岸一阵骚动,出来时见几十个聚在刘蠡升周围的铁杆亲军已经在砍杀那些把武器放在地上的‘叛兵’了。
李苗元顺等人紧紧握住手中的刀枪一齐抬头望着元诩,只等小皇帝一声令下,便杀过桥去攻击已出现瓦解迹象的山胡军阵。
“刘蠡升,你这恶贯满盈的叛贼,”元诩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本能,脑海里浮现出电话簿封皮上的‘stay d ’,告诉自己要沉着、要冷静,“你已经获罪于天,还要继续作恶吗?你终于忍不住要露出真实的丑恶嘴脸了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吗,怎么现在又朝你忠心耿耿的属民们下杀手了?”
“刘蠡升!你利用大乘邪教煽动我大魏子民,发动叛乱陷朕赤子于水火!残虐凶暴滥杀无辜,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恶行已让上天震怒!昊天上帝就要降下天罚!这太阳,马上就会一点点的被你的罪恶遮蔽,直到完全消失!没有了太阳的照耀抚育,庄稼要怎么生长?万物要怎么繁衍?百姓要怎么生活?是你!把灾难带来人间!世上每一个无辜之人,都将受你的牵累!”
听了小皇帝这一番预言性的声讨,台下的两万多人齐齐向悬在西北天幕上的太阳望去,连山胡阵中的骚动也已停止,无论刘蠡升、刘虹升以及刘氏一族的死忠们,都缓缓的垂下了手中滴着血的刀剑,屏息凝神的望着太阳。
但只过了一小会儿,璀璨的光芒便刺得人眼生疼:没人可以长久的注视着太阳,哪怕这申时的日光已经不及正午的明亮。
杨祯父子和李苗元顺等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
有的魏军士卒用手背揉揉眼睛,又低头缓了一下,再次抬头去看,还是没发现太阳有要任何消失的模样……转头在四下看了看,战友们也都是一副奇奇怪怪的表情,“陛下这是……着了魔了?”
刘蠡升起先也被吓了一大跳,但把左手遮在眉间看了好一会,没见太阳有什么异常,便哈哈大笑道:“元诩小儿,黄口孺子!我看你即将被我的法术所迷,已失了心智,马上就要胡言乱语了,偌大魏国,竟由你这样一个痴狂的愚童统治,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