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便在此时,右首那白衣道人闪到二人中间,喝道:“夏侯云虎,这是萧副掌教要见得人,你这般行事,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我宗圣宫?”转身又对沉央道:“萧副掌教等你已有多时,莫要生事,且随我来吧。
“等他做甚,要他性命才是真!”夏侯云虎仍是不依不饶,又拦在沉央三人身前,恶声道。
白衣道人道:“夏侯云虎,夏侯云衣并非为他所杀,而是百目鬼王所为。此事既有监典司少卿作证,又有萧副掌教亲往大云寺,问过金刚三藏大法师,也是如此说,你还要怎地?”
“我要怎地?死得不是你哥舒曜的兄长,你自是毫不在意。那夜,我分明看见,百目鬼王被天策府秦歌追杀,他自顾无暇,岂能杀得我兄长?这事你们休想蒙混过关,便是闹到掌教老爷面前,我也定要讨个公道。”夏侯云虎叫道。
哥舒曜冷声道:“你要讨公道,自回师门讨去,看看掌教老爷是信你,还是信鸿胪寺与金刚三藏大法师。只是如今,萧副掌教要见人,你若再无理取闹,莫怪哥舒曜不顾同门情谊。”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白衣小道僮探出头来,问道:“哥舒师兄,人可来了?萧副掌教问起呢。”
“便来。”
哥舒曜猛一拂袖,拂得夏侯云龙倒退三步,引着沉央三人入朝云台而去。夏侯云虎气得双眼通红,突一顿足,仗剑离去。
那白衣小道僮追上哥舒曜,轻声道:“哥舒师兄,夏侯云虎去终南山了。”
哥舒曜冷然一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在终南山待了七年也未能列入内门,这才由他兄长荐来朝云台,希冀能得权贵赏识,也如他兄长那般谋个真人位。心怀不正,道也不正,如斯人物,岂能习得太清大道?”
说这话时,他并未避过沉央三人,沉央听得心头一凛,暗道,原来是夏侯云衣的兄弟,难怪那般心狠手辣,日后定会与我纠缠不休,不过我也不惧他。转念又想,这哥舒曜却是个人物,看他模样倒是个胡人,也不知与镇守边疆的哥舒翰哥舒老将军可有干系?
朝云台并不大,前后不过数进,唯有主殿极是雄伟,上书太清殿三个大字。两侧各有厢房数十间,想来是驻京道人所居。
哥舒曜引着三人走向太清殿,边走边道:“倒教道友笑话了。宗圣宫门人弟子众多,一时稂莠不齐,也是常事。”
沉央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宗圣宫是天下道门领袖,风云济汇,良才如簇,岂会因一二霄小而受人笑话?”
“说得好。”
哥舒曜哈哈一笑:“君子坦荡荡,小人常凄凄。道友好生坦荡。”
“不敢当。”沉央打了个道辑,看了一眼盈儿。
小丫头心想,坦荡,怎地不坦荡?人又不是姑爷杀得,是我盈儿大法师杀得,夏侯云衣那个瘸腿鬼本就该死,他就是变成了鬼,也是来寻我报仇,与姑爷何干?我也不怕他,他若敢来,盈儿大法师教他知道厉害,生前斗不过我,死了又有何惧,左右不过是再多一小鬼。想到这里,看向白静虚。
奶娃儿见盈儿看来,眼神不善,他浑身一抖,心想,定是我走得不够坦荡,是以师尊不喜。当即挺起胸膛,按着腰上棍儿,迈开八字步,走得气势非凡,有模有样。说起来,那夜盈儿之所以能一灯砸死夏侯云衣,与他倒有莫大干系,与其说夏侯云衣是死在盈儿手里,莫若说是死在他手里。
来到太清殿外,哥舒曜笑道:“道友请吧,萧副掌教已在殿内等侯。”
“多谢哥舒道友。”
太清殿门大开,沉央走入殿内,盈儿与白静虚当即跟上。哥舒曜伸手拦住白静虚,说道:“这位小道友不可进。”
盈儿道:“为何不可进?”
哥舒曜笑道“小道友乃是鬼王之身,殿中有法阵与符阵,妖鬼若进,转眼即会被符剑所杀。”
“呀,竟然这般厉害。”盈儿惊了一跳,吩咐白静虚道:“你守在殿外。”
“是。”白静虚心头有鬼,其实很是害怕,却不得不点头。
走入太清殿,殿中供奉着太清圣人与文始真人尹喜。
故老相传,文始真人尹喜是太清圣人弟子,与圣人一道西出函谷关化胡为佛,立下不小功劳,后来飞升天界,位列金仙。《道德经》便是圣人口述,尹喜记载。飞升之前,尹喜在终南山炼丹习道,是宗圣宫开山祖师。
偌大的太清殿空空荡荡,每走一步都听得脚步声,四下里不见窗户,更不见灯台,然而殿内却是朗如白昼。
萧半月一袭白衣,闭着眼睛坐在蒲团上冥想,怀里抱着一柄拂尘。
那夜时局太乱,沉央又被妖魔侵噬,是以并未将萧半月看得真切,此时再看,萧半月面白如玉,长眉若画,唇薄似刀,竟是十分俊朗,看上去既似三十来岁,又似五十有许。在其身周,有一团寥寥清烟环饶,伴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而动。
萧半月面前有两个蒲团,想来是为沉央与盈儿所设。
沉央走过去,默然跪坐,萧半月不开眼,他也不说话。盈儿坐不住,想要说话,可是又怕姑爷不喜,只得苦苦忍耐。
过得约模半柱香光景,萧半月蓦然睁开眼来,定眼看向沉央。
这一眼,直若怒雷炸海,又似一针穿心。
沉央神形俱震。
萧半月道:“你来了?”
沉央冷汗如雨,但却硬挺着身躯,答道:“救命之恩,不敢有忘。”
“便是只蚂蚁,那夜我也会救,你可知是何故?”萧半月道。
盈儿心想,这道人恁怪,姑爷来谢他,他也不说与人茶喝,反倒问起人来,若问何故,那也只有他自个知晓啊,我与姑爷怎知?
沉央道:“副掌教心思,沉央猜不透。”
“当真猜不透么?”萧半月冷声道。
沉央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一物来,递过去:“沉央只知,萧副掌教行事,自有萧副掌教的道理。今日沉央前来,一是为谢大恩,二是为交还此物。”
“是谁让你送来?”
见了那物,萧半月肩头微微一动,接过去,握在掌心细细摸索。
盈儿看得,这物正是姑爷从百纳囊隔层里翻出来的那半块玉,藏得极深,往日她竟不曾发觉。细下一看,这玉不过是半块寻常老玉,色泽暗淡,上面泛着一层紫红,倒有些像是人血凝干后所成斑斓。
盈儿大奇,暗想,原来姑爷要见得人便是他啊,这玉是老道爷藏得,莫不是老道爷识得这萧副掌教?这般一想,转眼看向自家姑爷。
萧半月在看沉央,沉央也在看他。
二人对视数息,沉央吸了两口气,说道:“师傅临终之时,命沉央务必寻得萧副掌教,将此物归还。说是萧副掌教见了,自会行事。且命沉央唯萧副掌教之命是从,不得有抗。”
“临终……”萧半月又闭上了眼睛,良久不曾说话,只是不住摸索那半块玉,那是一块璞玉,并未雕刻成任何模样,其间更无甚纹路,也不知他摸甚?
盈儿突然想到,怕是,怕是他在那摸那玉上血迹吧。
“你叫沉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