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输啊!是,是你输,输了……”
沉央指着清儿傻笑起来,笑着笑着,两眼一翻白,扑在桌上,人事不知。“呀,怎地喝得这许多?”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摇了摇清儿。“姑爷,姑爷。”一人脆声叫道,推了推沉央,奈何二人喝得太多,竟是推之不醒。
沉央一觉醒来,只觉浑身乏力,头痛不已,叫了两声盈儿,无人回应,四下一看,灯早已灭了,屋里漆黑如墨,月光印在窗上,竟已到了夜间。他口渴得难受,想要下床去倒水喝,一手按去,骇然按住软绵绵一团物事,紧接着,那团物事扭了两下,向他缠来:“盈儿,盈儿是谁?”
“你,你是谁?”
沉央浑身一僵,他记得,他已经把那两名艳姬吓走,最后是与清儿一起喝酒,俩人喝得酩酊大醉。莫非,莫非这人是清儿?他心中蓦地一沉,哑声道:“你,你是清儿么?”
暗中那人嘤咛一声,酥骨醉神。沉央心中更沉,拍地抽了自己一耳光,这下打得极狠,脸颊火辣辣地疼,使得心神为之一清,赶紧跳下床来,把灯掌起,慢慢转过身来,朝床上那人照去。
“清儿又是谁?”
床上那人翻了个身,云髻零乱,媚眼惺松,却不是清儿,而是那两名艳姬中的一人,不知何时又爬到了他的床上。沉央暗暗松得一口气,那艳姬被灯一照,睁开眼来笑道:“春宵苦短,小郎掌灯作甚?好冷呀,快来替姐姐捂捂。”伸出雪白玉臂,去勾沉央脖子。
沉央岂能让她勾着,跳在一旁,问道:“你不怕老鼠了么?”
那女人诘然一笑:“老鼠自是可怕,但是,但是姐姐爱小郎爱得紧啊。”沉央脸上一红,女人坐起身来,娇吟一声,伸了个懒腰,肩上轻纱如云叠落。沉央哪里敢看,当即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心观脚尖。女人却越看越爱,娇笑不已:“小郎羞得紧哪,方才也不知是谁,盈儿,清儿,薛家小娘子嚷个不休。”
沉央心头一紧,浑身发抖,颤声道:“我们,我们有没有那个?”
“哪个?”女人明知故问。沉央作不得声。过得一会,女人格格笑道:“男欢女爱,那是天经地义,便是漫天神佛那也管不着。只不过,小郎方才醉成那般模样,便是想要怎地,怎地,也不能怎地。”
“呼……”沉央心头霍然一松,重重喘得一口粗气。女人走下床来,轻纱叠落在脚,玉臂一探,又要去勾沉央的脖子。沉央大惊,叫道:“走开,走开。”
“春宵一刻值千金,小郎莫要害羞,万事自有姐姐呢。”
女人只当沉央是害羞,光着身子追在他身后。沉央左躲右躲,好生狼狈,被追得恼了,想要给她一符,却又突地想起,她不是鬼也不是妖,怎可妄下杀手?
“哈哈哈……”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大笑声。那女人一怔,惊道:“强盗还是小偷?”
“来得好!”
沉央心头大喜,抢到窗旁,推窗一看,浩浩满月印挂在天,窗外一片水白,窗下站着一人,身形颀长,黑冠而白袍,腰上悬剑,夜风拂过,荡得那人袍角随风而展。
“李大侠?”
沉央叫得一声,那人却不答话,只是朝沉央招了招手,示意他下去。此楼颇高,离地足有七八丈,若是往常,沉央大可一跃而下,只是如今他身上有伤,腿脚便连常人也不如,怎可下楼?突地一转眼,见床下叠着一堆轻纱,心下一喜,大步抢去,捡起轻纱,又取了百纳囊挂在身上。
女人惊道:“小郎,莫去莫去,那是强盗,你怎能斗得过他?”
沉央哪敢理她,走到窗前,把那轻纱拧成一束,一头挂在窗上,一头拽在手里,跳上窗户,纵身而下。女人奔到窗口,叫道:“小郎,小郎。”
窗下那人长笑一声,扬手打出两片树叶,一左一右击在窗上,顿时把窗闭了。
“人间四毒,酒色财气,人生四美,酒色财气。若能酒肉穿肠过而不乱心,当可称得人中豪杰。小哥,了得。”那人看着沉央,满脸赞许,正是盈儿口中的臭乞丐,死酒鬼。只是此时,他身上衣衫干净而华丽,举手投足潇洒而豪爽,再不复当初那般死乞赖脸模样。
沉央心头涩然,这一夜荒唐事,虽未曾乱得他心,却令他心跳不已,当不得这人所说的人中豪杰。李十二只当他是年轻面懒,哈哈一笑:“跟我来。”提脚就奔。奔得两步,突然想起沉央腿脚不便,又折身而回,拉着沉央的手腕,笑道:“且随我来,去看件奇事。”
月光如水,漫透大街小巷。李十二携着沉央一阵急奔,他身法奇快无比,时而纵身屋顶,时而贴墙奔行。不多时,二人来到江边,但见舟船排江,尽挂渔灯,星星点点,犹如满天星辰。俩人站在一艘大船前,李十二道:“有一事我得与你说明,上了这船,或将有性命之忧,你敢不敢去?”
沉央放眼看去,但见这船极大,雄踞于江畔,上下共有五层,比那醉仙楼还要高出一头。船上遍挂灯笼,月光射下来,与灯光交错,船影倒映于江,更增几分神秘。
他倒底只有十四五岁,血气方刚,今日所遇荒唐事还在脑海里徘徊不去,一会是那女人婀娜多姿的身子,一会又是清儿醉笑嫣然的模样,他心下好生羞惭,正要借事忘怀,当即便道:“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不敢?”
“好!”
李十二哈哈一笑,拉着沉央飞身纵向大江。那船离岸足有十五六丈,李十二一步三丈,落在水上,不待江水浸鞋,脚尖一点,再度腾起,三五个起突便已来到近前,璇身一转,直直落在船上。袍角不荡,纹风不起,一只蚂蚁从李十二脚旁匆匆奔过。
上得船来,李十二拉着沉央,尽挑那些灯下黑的地方而行。这船上有许多房间,内间或明或暗,不时听得阵阵鼾声。二人来到第五层,此层极是空阔,一眼平川,唯有船尾处有几所房间。此时,船尾房内一派黑暗,下细一听,竟听不见鼾声。
沉央心下一奇,李十二却拉着他猛地避在暗处。
“簌,簌簌!”
这时,远处响起夜风裂布声,沉央定目看去,只见冷冷大江上飞来三条人影,来得极快,三五个呼吸便至近前。来人落在船头,朝着船尾笑道:“枯木老儿,李行空来了,你怎地却躲了起来?”
李行空!
沉央胸口一紧,下意识地按住剑柄。手腕上却猛然一重,回头看去,就见李十二朝他摇了摇头。沉央深吸一口气,他自认与李行空有得大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要想平心静气谈何容易?强自镇定,扭头看去。
李行空仍是一身灰白袈裟,提着蒲扇站在船头,在他的身后站着二人,一名乞丐,一名老妇人。乞丐手里托着一鼎,老妇人提着一柄雪亮银爪。
看见这二人,沉央心口似被狠狠扎了一针,当初在凌虚殿前,老道士曾中二人暗算,那老妇人更是一爪将老道士透胸。时至今日,老道士鲜血淋漓的模样,沉央仍然历历在目。
“枯木老儿,你捉了我的徒儿,想引佛爷出来,如今佛爷已然来了,你为何还不出来?莫不是,你修得不是生死大法,而是龟缩大法?”
李行空提着蒲扇,哈哈大笑。
船尾仍是一派死寂,突听一人高声道:“李行空,你好生卑鄙,我师傅邀你一战,你却派人施毒暗算,如此下作手段,必令天下英雄耻笑!”
“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