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匆匆一辨,认出这人是西华山掌教杜蕊微,当即二话不说,提剑便朝一名和尚刺去。那和尚正是漠北高僧裕海师,漠北人称大日法王,一身本领也是了得,此时他正想从背后偷袭杜蕊微,哪里料自己背后突然杀出一人来,只觉背心一寒,跟着胸口便是一痛,抬起头来看天,天璇地转,低下头去看地,却只看见一柄剑尖。
沉央猛一抽剑,大日法王顿即了账。
一剑杀了大日法王,沉央反手又是一张清明定神咒朝一名女道人打去。这女道人是清宁散人,正自施展三十六路折眉剑与杜蕊微斗得不可开焦,突见沉央杀将出来,一剑便要了大日法王性命,她惊骇无比,一时竟未回神,当即便让清明定神咒打了个正着,一声不吭,往下直坠。
沉央本想再来一记元阳乾罡雷符,侧面突然寒光一闪,直刺他眉心。他冷哼一声,抬剑一搅,把寒光搅散,探剑一刺,正中来犯之人胸口,猛一发力,将那人钉在树上。
那人一时未死,惨叫不已。
沉央冷声道:“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楼,那是老爷的诗句。你不配叫白玉京。”
说完,抽剑而出,那人浑身一软,顺着树杆掉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这人名叫白玉京,是淮南三友之首,以剑法凌厉享名于江湖,沉央与程玉珑强闯洛阳皇宫时,曾与他交手。
道时迟,那时快,从沉央闯将出来,杀得大日法王,定得清宁散人,再将白玉京钉死在树上,也不过眨眼之间而已。杜蕊微尚未回过神来,她站在树梢上,怔怔看着沉央眼睛。她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余两人。清宁散人抬头望着沉央,突然一声尖叫,转身便逃。
另一人神色急剧变幻,他在站沉央背后,忽然哈哈一笑:“哈哈哈,兄弟别来无恙,莫步白便知道,兄弟吉人自有天佑。岂会”话还没说完,猛然一剑朝沉央背心刺去,端得是又快又狠。
“岂会如何?”沉央淡淡说道,说话之时,头也不回,反手与莫步白斗了几剑。莫步白越战越惊,莫论他如何飞纵跳跃,均逃不脱沉央剑光锁拿。这时,沉央猛一荡剑,把莫步白荡飞,缓缓转过头来,定眼看向莫步白,说道:“莫大哥,你待沉央有恩,沉央也敬你重你,为何你却要害我?”
“兄弟说哪里话来,我如何害你了?”莫步白滚落在地,沉央问话,他即挺身而起,大声叫道。
沉央头痛又起,心痛却胜头痛,冷汗涔涔而下,强撑不倒,苦笑道:“倘若不是你要害我,为何要冒充我杀得净海师?”
莫步白一怔,浑身也抖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说道:“不错,莫某确是以你名义,把净海师引去龙门,害得他丢了性命,但莫某自认问心无愧。”
沉央心头猛地一痛,诸般念头潮涨云起,煞时间,他只觉万念俱灰,甚么也不可信,便连自幼相识的大哥也在背后害他,又有何人足信?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却无声,唯有冰冷雨水灌入嘴中,令他身心俱冷。杀了他!他心头突生一念。这念头一起,他浑身一震,真想提起剑来,把入目所见的万事万物都杀得干干净净。
“你是他兄长,你要害他,竟说问心无悔?”
杜蕊微一直便在留心沉央言行举止,眼见沉央双目即将泛红,她忙即喝道。听得这话,沉央抖了一下,落在地上,不住喘气,暗道,是,我是该听听,听他为何要害我,为何又说问心无愧,倒底沉央怎生对不住他,害我竟然无愧?
杀了他,天下所有无情无义之人皆可杀!又是一念惊起,沉央冷汗如雨,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恨眼看去,却见莫步白也在看他,目光坦坦荡荡,并无丝毫愧意悔意。沉央怒意大生,戾气冲天,提着剑朝莫步白走去。
莫步白把胸膛一挺,笑道:“兄弟若要杀我,莫某自认该死,绝不还手。”
沉央一怔,脚步也是一顿。莫步白又道:“兄弟若不杀我,便听我一言。”
“你,你说。”沉央哑声道,他忍得十分痛苦,念生念灭便如潮水一般源源不绝,怨气恨气戾气,痛苦,悲伤,诸色诸气纷踏纭来,在他心头怒吼咆哮,直欲把他拖入九幽深渊方才罢休。若不是他自幼便饱尝痛苦折磨,早已昏死过去,或是就此提剑一斩,再也不管天地日月。
莫步白往后退了一步,说道:“莫步白行事,从来问心无愧。莫某之所以要害净海师性命,那是要救你,却不是要害你。”
“救我?”沉央苦笑一声,拄着剑摇摇恍恍。杜蕊微飞身而下,落在他身旁,想要去拉他手腕,渡气于他,但手伸到一半,又即顿住。
莫步白点头道:“便是如此。兄弟是紫阁山掌教大师兄,名扬天下,谁人不识,谁人不敬?但倘若净海和尚不死,兄弟怕是会被他害得身败名裂,不容于天下。情非得已之下,莫某才不得不把净海和尚引去龙门,借天地盟之手杀了他。至于薛暮容借机想要陷害兄弟,那却是”
“却是”沉央正想问一句却是如何。“薛暮容!”便在这时,莫步白突然指着沉央背后,一声厉喝。纵论天下,若问沉央最恨之人,最想杀之而后快之人,当属薛暮容无疑,听到薛暮容三个字,他下意识便回头看去。杜蕊微心下也是一颤,禁不住回头。
二人刚一回头,莫步白目光便是一狠,猛地一剑向沉央刺去。沉央心神恍惚之下,哪里避得,当即被刺中左肩,剑尖透肩而出。杜蕊微大吃一惊,一剑朝莫步白斩去。莫步白往后一翻,远远避开,跳上树梢,哈哈笑道:“沉央,这一剑,却非莫步白要刺你,乃是代你父刺你。”说完,转身便逃。
沉央面容扭曲,痛意,恨意,悔意,羞意通通钻入心头,腾身而起,追莫步白而去,一边追,一边怒吼。见他背插长剑,如疯似狂,杜蕊微怔了一下,忙也追去。奈何沉央身法太快,雨又下得极大,她追得一会,二人相距越来越远,渐渐再也看不见沉央身影,也听不见怒吼声。
她站在树梢上,看着大雨封天,心下是又急又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