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爷子的寿宴,霍砚舟因为堵车迟了半小时。
他久不回老宅,老爷子心中欢喜,半点不介意迟到的事,旁人便也不会刻意再提,连带着阮梨也侥幸“躲过一劫”。
霍家今晚人来得不齐,次女久居英国,小女儿霍小七在山沟沟里采风。因为霍砚舟的到来,阮梨不再是那个唯一焦点,这让不善社交的她轻松了许多。
霍明朗大姑家有个小外孙,已经到了咿呀学语的年纪,小不点似乎特别喜欢阮梨,穿着戴熊耳朵的连体衣,嗖嗖几下爬到阮梨脚边,扒拉着她的腿,“抱抱。”
阮梨将小家伙抱起来,小家伙咧着嘴,只有两颗小奶牙,开心得晃脚脚。
霍明朗坐在她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冲着小家伙做鬼脸。几个人笑作一团,大姑打趣道:“这么喜欢小孩子,你们结了婚也赶紧生一个呀。”
阮梨蓦地脸热,霍明朗倒是不见一点尴尬,只顾着逗小孩,“你多少斤啊,重不重?”
又问阮梨,“我抱?”
这幅情景落在众人眼中,便是两个孩子感情真的好。
大姑哎哟一声,“我们明朗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霍明朗不应话,唇角勾着笑,只垂眼看阮梨。阮梨本就生得白,这会儿凝白的脸颊上已然透出薄薄的绯色。
霍砚舟坐得离他们远,抬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穿着米白毛衣的女孩子低着眼,双颊酡红,身前抱着个咿咿呀呀的小家伙,嫩白如笋的指尖擦着宝宝连体衣的一角,泄露了她安静眉眼之下的紧张。
这是她不安无措时惯有的小动作,霍砚舟知道。
她坐在那里,莹莹的水晶吊灯在如瓷的肌肤上晕下一层柔和,像一尊上等白瓷,胎釉细腻,凝若脂玉,又透着薄薄的藕色。
身边还有她喜欢的人。
霍砚舟收回视线,金边眼镜后沉如墨色的眼眸晦暗不明。
“砚舟最近在忙什么?”二哥霍廷年问道。
“一个非遗项目。”
厨房已经准备上菜,聊天的场地从客厅转移到了隔壁餐厅。
霍砚舟如今掌管着霍氏旗下的恒远集团,是霍家说一不二的话事人。
但今晚是家宴,霍砚舟没有抢霍廷年作为长子的风头,直接在母亲明婉珍身边落座。
桌上的席位发生了变化,左侧的位置一次递延,到了阮梨这里,不偏不倚,正好和霍砚舟面对面。
阮梨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像学生时代考试的时候坐在监考老师眼皮子底下,低着头都紧张。
席间有人问起阮梨和霍明朗的婚期,霍母冯莺笑道:“和阮太太看了不少酒店,合心意的最快也要等到明年五月。”
这是场面话,以霍家如今的威望,一个酒店而已,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阮梨不接话,听着冯莺笑盈盈地自说自话,她知道冯莺一直不太喜欢她。
霍明朗是霍家长孙,在冯莺眼中,霍明朗应该娶一个家世更为匹配的富家千金,将来才能在他的事业上更有助益,阮家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阮家是书香门第,祖上出了不少文人大儒,到了阮梨的父亲这一辈才开始经商。
和富贵泼天的霍家相比,阮家便显得有些寒酸。
但这门婚事是两家老一辈订下的,虽没有指名道姓,可如今两家适龄的单身年轻人中只有阮梨和霍明朗,两人又是青梅竹马,几乎等于默认。
冯莺虽然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也不敢忤逆老爷子的意思。
大姑心直口快,又接着酒店的话头问道:“周家之前的婚礼是在君悦办的吧?我觉得不错。”
冯莺点头,“君悦是不错,但今明两年所有的好日子已经排满了。”
“错不开?”
冯莺摇头。
“那是有点可惜了,要我说,放眼整个京北,还是君悦最好。”
“是有点可惜,没能选到最好的。”冯莺笑道。
这话旁人听不出弦外之音,阮梨却听得明明白白。
她安静吃饭,可面前的菜色没有一个合她心意的,她喜欢偏酸甜口味的,比如——
桌盘转动,一条黄澄澄的松鼠鱼稳稳停在面前。阮梨抬眼,看到正对面霍砚舟修白的手指收回,他正在专心听母亲说话,唇角难得含着一点温和的笑,似是让明婉珍尝尝面前的这例汤。
阮梨趁着大家不注意,夹了一块鱼肉,酸甜糖汁入口,鱼肉外焦里嫩,极大地安抚了她的味蕾。
“砚舟这过了年也三十二了吧,还不打算把终身大事办了?”
“就是,这京北城里惦记着砚舟的姑娘能从钟楼排到西山,赶紧定下来,也断了大家的念想。”
“砚舟你和四嫂说,真就没喜欢的姑娘?”
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难得可以在这样的家宴上打趣这位话事人,这些话也说到了明婉珍的心坎里。
眼看着霍家的孙辈都要订婚了,他这个做叔叔的却还是单身。更让明婉珍担心的是这些年霍砚舟似乎一个姑娘都没谈过,这……现在社会开放了,明婉珍便忍不住往别处去想——难道是不喜欢女孩?
霍砚舟看懂了母亲眼底的忧虑,拿起餐巾缓缓擦拭唇角。隔着薄薄的金边镜片,他眼底敛着清和的光,难得有了些烟火气,视线不经意扫过对面的女孩子,“有合心意的,一定带回来。”
温沉的嗓音,落在清冽的音域里,让人下意识不敢再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