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清带着重重心事回到荣远侯府,一路上都不免有些失神。不过一早便有丁全和屏儿静候在沿途的路上,见到她的瞬间才放下好一阵子的担忧。
屏儿惊喜道:“快看,是小姐!”
随后,她便穿过街道上略显得拥挤的人群,急匆匆地冲到沈亦清的面前。屏儿的脚步极快,就连丁全都有些追不上,足以看得出沈亦清在她心中极重的分量。
沈亦清此时还仍有些沉浸在方才和燕云易的交谈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屏儿他们的踪迹。
反倒是她无意中抬眼望见不远处隐匿在阴影之中的一个熟悉身影,不过片刻反应的功夫便急忙追了上去,完全没顾得上屏儿的呼唤。
“你怎么在这里?”
沈亦清颇有些焦急地询问,而眼前的男子却并没有打算变换自己斜倚着阑干的站姿,也并没有正眼望向她的方向。
他不是旁的什么人,反倒是燕云易身边本应形影不离的林昊。
沈亦清顿了顿,不由得蹙眉道:“你在跟踪我?”
林昊神情颇为冷淡,并没有打算回应。这也不稀奇,自从沈亦清进了侯府以来,虽说名义上与燕云易的身份齐平,算是林昊的女主人,却从未得到过他的认可或是尊重。
原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出身,抑或是她与燕云易人后楚河汉界的夫妻虚名。不过后来沈亦清渐渐发现林昊与赵欣儿的关系颇近,赵欣儿对燕云易的情愫看在眼里,兴许林昊是为了她而刻意针对自己亦未可知。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总是复杂,所以沈亦清未曾干涉,也并不在意林昊的态度。
只不过,他此时的出现显得格外突兀。以她对林昊的认知,这绝不会是他自己的决定。
沈亦清随后追问道:“是燕云易让你来的?”
林昊不悦道:“你不要得寸进尺,如果不是少将军担心你,我根本不在乎你的安危。”
他说话倒也直接,却也正是因此教沈亦清感到突如其来的动容。本以为这些日子以来都是燕云易刻意的避而不见,虽然是她的本意却难免怅然若失。可沈亦清从未想到他会始终以一种不惊扰自己的方式关切着她的一举一动。
也许无论是燕夫人与芸娘之间,抑或是自己与芸娘之间的一切他都早已知晓。这就能够合理解释为何林昊会出现在这里,而方才情急之下在皇宫见到自己,燕云易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诧异。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去见宁王,却并未有丝毫干预。
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又或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变得放心得近乎于纵容。
林昊的声音漠然道:“还有什么事情?”
沈亦清顾不得其他,赶忙道:“对了,你快去京郊,我担心他有危险。”
虽然林昊的神情有轻微浮动,可是并没有动身的意思。
沈亦清知道他的性格刚正,定是燕云易嘱咐他其他事情都不需理会,只依循他的意思行事。其实以燕云易的实力,纵使以寡敌众,也并非一定处于劣势。可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彻王有备而来绝不仅仅是针对一个不具备任何威胁力的端王。
有林昊在,总归会多几分胜算,毕竟只要能够再等些时日,燕云殊等人就会与大军班师抵京。
她稍稍端正颜色,罕有地严厉道:“我知道你的眼里只有燕云易,也从未把我放在眼里。但你很清楚,我作为大梁骁骑将军的结发正妻,与寻常女子不同。他既不在,我有责任也有权利代为主事。林昊你听着,我这里很安全,也没有任何事情需要你。我现在命令你去与燕少将军汇合,必当拼尽全力护他周全,你可清楚?”
不知是沈亦清现在的语气神态真的带来了足够的威慑力,还是林昊本就关切燕云易的安危。
听她说完,林昊虽有些惊讶,却只是顿了片刻,便很快消失在喧嚣的人群之中。
沈亦清并没有把握能够驱使他,原本想着若是一计不成,就放低身段好声好气地拜托一番。如今倒是省了事,就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走吧。”
没等她与屏儿等人走出多少距离,抬眼便见到远道相迎的李嬷嬷。
她这些日子都对着沈亦清好言以待,早就不似从前那般冷酷。可热情而恭敬到了这般地步,还是不免让沈亦清有些意外。
李嬷嬷道:“少夫人,可还顺利?”
沈亦清本想应下,可转念一想,今日她要入宫见宁王之事,经由屏儿联系寿安宫司乐陈禾。为防止节外生枝,除了她与屏儿之外,就连丁全都不清楚个中细节。
李嬷嬷又是从何得知?
沈亦清不动声色道:“嬷嬷怎么知道我要去探望少将军?”
她随意找了个藉口,不过燕云易困在紫宸殿中,自己关切之下在宫门探问并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李嬷嬷并未应答,只是看似不相关地说道:“是夫人让老奴来迎一迎您,无事便好。”
她倒是的确没有再追问,甚至一如既往地低眉顺眼,总算是让沈亦清放下心来。既然是汤茵差她前来,或许的确是自己多心了。
沈亦清不自觉地自嘲着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当真是愈发疑神疑鬼不成。
——
另一边的燕云易尚未抵达,远远便听见树林之中传来的厮杀和叫嚷声。
他并没有急着冲进去,反倒是嘱咐手下人四散在各个树荫后面,乍一看像是他孤身前来。与此同时,其中有一只小队单独行动,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燕云易赶到的时候,沿路看见不少北境将士的尸体,越是距离人群聚集的中央,那些被践踏的尸体便越是集中。有不少还奄奄一息地喘着粗气,双眼的瞳孔逐渐变得涣散。
他悄然走近其中一个正在从尸体堆之中向外爬的士兵,靠近问道:“是谁派你们前来?”
此人虽则身负重伤,意识却清醒,从他的神情之中燕云易看得出来他听得懂大梁的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