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宇抬首正望见荣远侯府的金漆敕字,即便已然久等在原地却迟迟无人来通传,他却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不耐烦情绪。
千秋诞之后,他暂时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在大梁斡旋,这几日就要启程回南唐。一方面,沈亦清后续所经历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想要亲眼看见她安然无恙才放心。另一方面,这也算是临行的告别。这次出使南唐本就在计划之外,未来可能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兴许今日一见,便是永别。能在纷纷扰扰的尘世间遇到这么一个颇有华彩的独特女子,凌飞宇不由得心生快意,却又几乎在同一时间觉得有些落寞。时机是多么的重要,如今她就身在这扇朱门背后,却已然冠以他人的夫姓。可这样的萧瑟感也只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毕竟除去这一层的朦胧之感,君子之交也未尝不可。
时间一点点地推移,直到凌飞宇的侍从都忍不住开始抱怨。
凌飞宇心想,兴许是她舟车劳顿还需要休养?又或者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急着要做?
他虽然没有具体问询过沈亦清的全盘计划,也只是应她所求,配合着在她与彻王妃纠缠难分之时,适时地出现而已。可是凭借着并不完整的信息,也大致能够拼凑出故事的全貌。
也正是她的这种凌厉与果敢,让凌飞宇对她生出些前所未有的好奇。只不过,兴许他们之间就是少了些微妙的缘分。
他不是偏爱强求之人,于是平静地说了声:“走吧。”
陪着等了小半个时辰的下属显然并不甘心,不忿道:“就这么走了?”
凌飞宇并未应答,只是兀自向秋溟坊的方向走去。
“再不走,就要宵禁了。”
如此一来,侍从不好再坚持,只能也同样步行。他一边牵着两匹马跟在凌飞宇后面,一边小声嘟囔道:“真是怪了,平日里做事情雷厉风行,如今怎的有马不骑,想起来要走路......”
凌飞宇望着此时寂静的京都大街,脑海中偏生浮现出那个他与沈亦清初相识的夜晚。
沈亦清,有缘再会。
“阿嚏......”
此时的沈亦清已然深深地陷在柔软舒适的床铺上,颇为甘甜地昏昏睡去。燕云易瞧着她满是疲惫,忽然间打了个喷嚏,却连眼皮都没有睁开,只是翻了个身面朝里侧接着睡去,才终于放心地退了出来。
虽然他终究还是坚持着没有允许沈亦清去见屏儿,可还是找来府里的大夫,事无巨细地向沈亦清解释了屏儿现在的情况。直到她连珠炮一般问完的十几个问题都被一一解答之后,方才心神稍定。
作为交换,她必须在燕云易的监视之下乖乖遵循医嘱,确保自己能够获得足够的休息。
原以为这个诡计多端的女子还会变着法儿想出什么古灵精怪的办法,可没想到就在她接触到床榻的那个瞬间,倒头便沉沉地陷入在睡梦之中。
燕云易不由得在心里摇了摇头,为彻王府一干人等惹出这么多的风波和事端,她却能够心无挂碍地睡得这么香,真是不知道她是心胸宽大、足够豁达,还是没心没肺。
不过转念一想,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费尽了心神,身体上又连番遭受这么多非常人能够承受的折磨,她一定已经接近身心的极限,是该好好休息了。
放松下来之后,燕云易也只觉得一阵阵的困意如波涛翻涌而来。
不知不觉中,他斜倚着沈亦清床榻的边框,竟也迷迷糊糊地睡去。
睡吧,今夜是个平安夜,明天的一切留到明日再说。
——
翌日,屏儿拖着仍未痊愈却明显好转许多的身子推开沈亦清寝室的房门,看见的场面让她一时间恨不能生了双会飞的腿能够赶紧悄无声息地逃开。
只见沈亦清与燕云易二人并肩同寝着,瞧在屏儿眼里,的确是喜出望外,再相配不过的画面。
她一边觉得害羞,一边在心中乐开了花,赶忙扶着门边,蹑手蹑脚地想要往外走。
恰在此时,赵欣儿急匆匆地追上来,在门外压低声音责备道:“屏儿,你怎么自己个儿跑出来了!”
屏儿赶忙比着手势,做出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说话。可也已经迟了些,燕云易虽困顿至极睡得沉了些,还是被她的声音惊醒,“腾”的一声凭空做起,手下意识地想要在枕边寻摸自己的长剑,一时什么都摸不到,这才发现不是他的床榻。
他的动静不大,但还是惊动了身旁的沈亦清。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屏儿如往常一般唤她起床,颇为耍赖地嘟囔了一句:“屏儿你再让我睡几分钟,几分钟就好......”
说完,她眼皮子都没有抬动一下,便整个人又松弛下来,意识游离地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燕云易闻声甚是惊恐地望了眼,难以置信地确认了自己正睡在她身边之后,如触电般赶忙从床上弹起。
赵欣儿循声而来,刚巧看见这一幕,躲闪不及,脸颊绯红地将头撇在一边。夫妻之间同床共枕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即便她依然渐渐接受事实,可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分明只觉得自己心中尴尬,夹杂着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
屏儿急忙道:“奴婢给姑爷请安。”
沈亦清呢喃道:“你又拿燕云易来吓唬我,这么早他怎么可能会在。”
说话间,她略有些混沌地睁开眼,不经意地扫视着周围,直到视线锁定燕云易这个不应该存在于空间之内的人。
沈亦清也猛地从床上弹起,一时间动作剧烈都忘了一身的伤痛,后知后觉地在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她连忙惊呼道:“你怎么在这里?”
屏儿嗤笑道:“您的动作怎么和姑爷一模一样。”
沈亦清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道:“你说什么?”
屏儿道:“刚刚姑爷也是不知怎么收到了惊吓,突然从床上跳下来。”
沈亦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你说什么,他.......我......”
屏儿疑惑道:“昨晚你们不是一起......?”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的确给了人许多浮想联翩的空间,沈亦清有些语塞地愣了愣,当即如临大敌一般低头望了眼自己的衣着。这还是之前的穿着,想来昨晚的确仓促,困意难挡只来得及匆匆地和衣而睡。她这才稍稍定了定神,随即赶忙望了眼燕云易,瞧着他也是昨晚的装束,心下便猜到了几分。
应当是他们都太过疲累,昏睡过去有些不省人事。只是瞧着屏儿欲言又止,还带这些坏笑的表情,沈亦清还是恨不得能钻到地缝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