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父亲与哥哥,宁安心中是有怨的,可有怨又如何呢?若说是苛待,萧姨娘不曾打骂,也不曾缺了他们的衣食。只是,无打骂比打骂更让他们害怕,不曾缺的衣食还不如一个最低等的下人。
她也不是没写过信给父兄,他们也曾赶回来,可是萧姨娘却说是她任性,不满意她对她的管束。
她说,天下间男子都喜欢纤细的女子,安儿这么胖,我不是克扣她的口粮,而是让她减些重量,她怎么能这么冤枉我呢?
她还说,我并非不给青儿找奶娘,而是青儿这孩子除了羊奶,什么都不吃阿。
府中的人人都顺着萧姨娘的话说,除了文奶奶,没有一个为他们说话。宁青两岁之前,连配比的清粥都没有。是文奶奶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只带崽的母羊,用羊奶一点点把宁青喂大的。宁青能吃饭后,她们还需要将自己每日本就不多的餐食再分出去一份,更是吃不饱。找了好多次,厨房才多送一份清粥过来。
“文奶奶,这些年可好?”她问问奶奶,刚一开口,便又摇头苦笑,“如何能好。”
宁青拉着宁安,“这些年,萧姨娘一心再她的三个儿女身上,倒是甚少过问我们了。”少了过问,他们反倒轻松一些。“奶奶在院子里养了羊,还有鸡,每天都有鸡蛋……”他怎么说也是嫡幼子,便是萧姨娘有意苛待他们,平时那些下人也不敢明目张胆欺凌他。对于他们在后院养羊鸡的事情,萧姨娘不说什么,自然也没人管。
他们没有回春晖堂,被旁人住了多年的地方,已经脏了,他们不要。一行人回了后院,伍德伍仁也找来了。同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有一副浓密的大胡子,身材高大,高鼻深目,相貌威武。
“王妃,这是乔管事的儿子,乔嵇。”伍德道,“王爷怕您应付不来,特地让我们过来盯着的。”
伍德跟在两个嬷嬷身后,伍仁与乔嵇则是远远跟在他们后面,警惕的防备着一切。
伍德看着面前的小院,皱眉问,“王妃,您在府中时就住这里吗?”他的脚无意踩倒一片小黄花。这是一种野花,黄色,漫山开放,怎会开在夏侯府的后院。
宁青倒是无所谓,只是淡淡道,“城春草木深。”他用脚将花踢到一边,“无人清扫,便会长野花。”便是清扫了,来年,这些花也会重新长出。它们的生命力极强,只要一点点土,一点点水。
多年以前,姐姐抱着他,蹲在墙角,看着大片的野花对他说,“青儿要像这些花一样。”坚韧,生命力强,哪怕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也能开出花朵。
宁王府省亲,夏候府中的下人自然是要跟着的。伍德转头,直接怒道,“你们府中的姨娘以前便是这么对我们王妃的吗?”
“此话差矣。”夏侯文龙从后面走来,他瞥了一眼伍德,冷笑道,“山猪吃不了细糠,他们自己住不惯高俅暖枕怨得了谁。”他复又笑着,满脸德奸笑,阴阳怪气。“咱们都是一家人,他们不满意可以明说的,为何偏偏事后埋怨。”他轻轻一瞥宁安姐弟,又扫过伍德,“人言养女似母,想来公羊氏门风也不过如此。”
公羊氏是他们娘的姓。
宁安想要上前,却又收回了脚。她不是她一人,还代表着宁王府。夏侯文龙一贯跋扈嚣张,萧姨娘又极其宠溺他。他们的身后是萧氏一族。她不能因为她的一时不堪气愤,便给宁王找了不必要的麻烦。
宁青握着她的手,抬头看着她。
夏侯文龙见她神色黯淡无言以对,更是嚣张。扯着嗓子道,“呸,不过一个下人,算个什么东西。”
伍德不忿便要上前,宁安叫住了他,“伍德,不可放肆。”
“可是……”他看了看夏侯文龙,又看了看宁安,最终不甘的叹了一口气,退到了一旁。
夏侯文龙满脸冷笑,快意溢于言表。成了宁王妃又如何,到了他的府上,还不是要看他萧家的脸面。
“姐姐,我们进去吧。”宁青死死的看着夏侯文龙,眼眸黑沉沉,似乎要将他这张脸死死刻在心中,以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