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人还是急性子,事情已经办得妥当,即使他黜置使是刑部侍郎,人证、物证皆无,又能如何呢?”高韦义轻蔑一笑,满不在乎,抿上一口热茶,香气馥郁,经久不散。
“你确定已经处理干净?”范毅环顾四周,寂静无声,确定隔墙无耳,仍然压低声音问道。
“我派人挖通两岸河堤,只见奔涌的河水如猛兽般冲击两岸的村庄,已是深夜,无人清醒,那帮河工顷刻间淹没在巨浪中,即使擅长水性,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不出一盏茶时间,神仙难救。”高韦义平淡地描述那晚的情景,似乎死去的近万河工与他无关,甚至沉溺回忆于那晚充斥哀嚎、绝望呼救声的场景中,有些留念。
“若是有人幸存?”
“不会,我派官兵借救援名义,沿河道搜寻,将幸存者抹灭,丢回河中,不会出事。”高韦义打断范毅的询问,此话令范毅顿时身冒冷汗,难以置信眼前这个风度翩翩、和善的知府大人竟是杀人不见血的恶魔,但是,已是一条船上的人,此事不得已而为之。
“记得让你手下那些人嘴严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得清楚,你下不去手,我不介意帮你。”知府大人渐渐收敛笑容,依旧以平静的目光看向范毅,只是言语中多了份狠毒的气息。
“这事我会处理,无需你费心。”范毅内心烦躁,豪饮一杯大龙袍,茶非酒,亦不能解愁。
“朝中可否传来消息?”片刻后,范毅询问道。
“未曾落井下石已是好事,你还指望他们?”高韦义讥笑,嘲讽道。
数日来家中不知收过多少封密信,北河省内、京都甚至周边各省的官员都在询问决堤一事,言辞中透露些许问责的语气,为何堤岸如此不堪一击。高韦义心中冷笑,这群贪财如命的大臣为何发出此问呢?治河的银两从皇上颁发旨意开始,从中书省、户部、工部,到治河银的运输、分配,经过各地官员层层刮取,一百万两白银竟然只剩下二十万两,工程质量不差些,岂不是白白忙碌一番吗?至于死去的河工,正好,拖欠的月俸亦是一拨不菲的银两。
“一切只能依靠我们自己,京都那些人的承诺切不可当真,现在的京中多半一片混乱,人人寻求自保,自顾不暇。”高韦义叹息,平静的脸上浮现一丝愁容,继续说道,“如今你我之间为有信任,才可渡过这次危机。”
“派去京都的人我会撤回,希望顺利瞒过黜置使。”范毅给出承诺,前几日派遣手下前往京都,寻求贵人庇护,迟迟未传来消息,正如知府大人所说,两人已然成为弃子,若是供出涉案人员,家中的妻女、远房的亲戚,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如果事情败露,保持沉默,将苦果咽下,罪责承担,家人多半还能有条活路,官场肮脏的潜规则,何尝不是一种好处呢?
透过木窗的开缝,高韦义的视线望向西南,似乎透过一排排高耸的白墙,直达河岸,看清河岸地下埋葬的数以千计的森森白骨。这个世界本就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