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默默把椅子搬到时宇航旁边，从桌上抽了张纸巾，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帮他擦眼泪。

时宇航也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猛然迸发，

一时间没控制住。

他很快深吸一口气，从涟手里接过纸巾，把脸擦干。涟又默默收回自己的手。

“两年前，我妈走了，因为一场车祸……”

“舅舅的命也很苦，20岁结婚、生子，我甚至对舅妈和表妹都没什么印象，她们就在老家遭遇泥石流，永远离开了舅舅。舅舅当时悲痛欲绝，几次想自杀，都被我妈劝回来了。后来舅舅不再提自杀的事，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我身上，把我当儿子养。他也没有再娶，因为他和舅妈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很深。”

“现在，金鼎集团董事长现任夫人没有生育能力，我是唯一继承人。而海纳川集团董事长，我舅舅也没有子孙，我同样是唯一继承人。”

虽然时宇航的情绪挺悲伤的，但涟还是听出了一丝丝的凡尔赛味儿。

两个大集团的继承权啊靠！

你怎么能用一种极其烦恼的语气把这种事说出来？

“觉得我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时宇航苦笑，“你不知道，我妈走了之后，舅舅的脾气就开始暴躁起来，他认为我爸跟我妈的死脱不开干系，因为我妈心里还有他……而她出车祸那晚，刚好是我爸举办二婚婚礼的那天，这成了舅舅解不开的心结，他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我爸身上。”

时宇航说着，顿了顿，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怨恨：“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涟：“……”

这种事，怎么说呢，不能说很巧，只能说太巧了。

涟是不会认为，亲手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的女强人，会因为前夫的再婚而自杀。如果她那么脆弱，根本不会有如今的海纳川。

但情绪受到影响也是有可能的。

然后因为如此，如此这般，开车的时候稍微分点神，恰好遇到车祸，倒也很合理。

老时或许是无辜的，但时宇航和舅舅有恨他的道理。

“舅舅说，如果我准备接手金鼎，那他就会亲手把海纳川毁掉，用来祭奠我妈。我爸虽然并不介意我是否继承海纳川，他都会把金鼎留给我，但是……舅舅的态度让他很头疼，也很恼火。他约过舅舅好几次，舅舅只出来了一次，俩人还差点打起来……”

“唉，那我觉得吧，主人你还是贪心了。”涟表示鄙视，“反正只能拿到一个，那就选海纳川呗！反正是舅舅把你带大的，他不仅失去了妻女，还是失去了姐姐，他可只剩下你了啊！”

“不是的，不是的……”时宇航连连摇头，脸色很痛苦，“不是继承几个公司的事，也不是我不爱舅舅……我不知道我爸妈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也确实因为我妈的死恨他……可是，他也是爱我的啊……”

涟怔住。

时宇航低着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右腹，喃喃道：“我有先天性肝病，叫肝豆状核变性，因为发现的比较晚，已经没办法保守治疗，只能换肝。我爸，我妈，我舅都做了配型，我妈查出丙肝，舅舅有先天性心脏病，医院把他也排除了，而我爸那时候虽然相对健康些，但也因为常年应酬酒局，脂肪肝很严重，也不能移植。”

“后来，我爸几乎放弃了他的事业，把一切权利都交给了他的几个兄弟，自己开始暴走减肥，他用五个月的时间，把原本50%的脂肪变肝细胞减到了1%以下，他把脂肪肝减掉了，但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

“那五个月，是我记忆中跟爸爸待的最久的日子，他跟我说，他那么努力搞公司就是为了我，如果我没了，那他也就没必要去做了。所以，那时候他心里其实已经把公司放弃了。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创始人把公司大权交出去几个月时间，回不回得去都不一定呢……但是，我爸那几个兄弟，真的很不一般，他们一直在等他回归！而这件事，也是爸爸不愿意放弃金鼎，去帮妈妈经营海纳川的原因，因为金鼎不只是他自己的梦想，也是他的兄弟们的梦想。”

“所以，涟，我放弃某一个公司的继承权，表面上只是失去了一笔天文数额的财富，但实际上……我会伤透其中一个人的心。”

“涟，你说，我到底该怎么选……我到底该怎么做？”

涟沉默。

这……

这踏马怎么选？！

她终于明白时宇航的难处了。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他不论继承哪一家都不会缺钱，可一边是父爱，另一边……是不输给父爱的舅甥情。

真的很让人为难……

是的，虽然时宇航选择继承海纳川的话，看似是个完美的选择，因为老时并不会因此毁掉金鼎。

可是……等他不在了呢？金鼎该怎么样？

当然不至于没人接手，但……老时一定会伤心的吧。

还是说，跟小舅子比命硬？

“主人。”

涟突然开口。

“嗯……”

时宇航无精打采。

“我从系统共享给我的画面里看到，你今晚在大排档掀桌之后，两边人是不是就不吵了？”

时宇航一愣：“嗯？好像是？”

“然后呢，金鼎那个保安头子认出来你，并点出你的身份之后，他们是不是就更害怕，更不敢吵了？”涟歪头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