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晋国,胶东已经俯首称臣,辽东西进已成定局,虽有鲁国相隔,可辽东与晋国之间必要相争,如今辽王的态度,更是让晋国公如鲠在喉,早作打算已是必然。
只是不知道,辽王到燕北营帐的深夜造访,与晋国公和鲁王的数夜促膝长谈,究竟哪一个,能够更胜一筹。眼下坚实的晋楚联盟,若真到腹背受敌的那一刻,又能否经受的起考验。
送走了鲁王,晋楚两国也收拾辎重仪仗,准备离开,先前两国君王于此地受辱,如今亦算是扳回一城,只不过国力拉锯,向来便是你来我往,互有胜负,赢了此间,下一场对弈却还是未知。
但宛城这座鲜有人烟的边陲小镇,却是注定要名留青史了,两国相王,十一国会盟,如此两桩盛事,便足以让它的名头超出一些小国都城良多了,日后说不得还有第三桩,第四桩,也未可知。
晋楚两国离开了宛城,宣告此番会谈结果,另立新都迎奉天子,加盖十一国国印的檄文也公布天下,新的都城,新的天子,一日之间覆灭的大夏朝,好似又在一夜之间便又站了起来。
同样是一夜之间变成弃子的长安城中,没有了恢弘气派,却只剩下压抑的深宫大院,一片低矮的坟茔前,一位满面污秽,衣着破烂的皓首老人,在消息传来的这日,哭瞎了双眼。
雍帝二十三年进士,哀帝钦点的光禄大夫,与他同科的及第进士,四十余年的宦海沉浮,走走散散,剩下的,就都在这片坟茔之中了。
低矮的坟茔虽然简陋,但横竖排列却过分的整齐,在最前面,地势微微隆起,两个坟茔同样简陋,却明显被人精心打扫过,没有一根杂草,木片做成的墓碑立的笔直,就连上面的细土都显得一丝不苟。
两座坟茔,不分前后并列而立,因为地势的缘故,如同两位俯瞰群臣的君王,而这两座坟茔的主人也的确正是哀帝和末帝。
当日当阳谷勤王一战,打的惨烈,而皇城之内,同样鲜血四溅,晋老国公带领的二十万勤王军队,让整个长安城看到了希望,最激动的莫过于他们这些,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的臣子,本该是一场出奇制胜的里应外合之策。
只可惜,这希望来的快,破灭的更是让人难以置信,而一场精心的谋划,在刀兵面前,好似一张薄纸一般,一触即破,事情败露,那些本该是连吃饭都要人伺候的老臣,颤颤巍巍的拿起了刀剑,冲向了那些常人畏之如虎狼的鞑子。
那日的所有人都躺在这些土堆中了,除了他,单单他被留了一条性命,但有些时候,活着或许才是折磨,他本该随他们去的,但却被扔到了这里,当时还只有两个凸起的土包,杂草丛生。
他苟活了下来,而那两座坟茔上也没再出现过一丝杂乱。
而在消息传来的这日,他再次满怀着希冀,或许,也只有他仍坚信着,渴盼着大夏朝,只可惜,没人会知道他所做的一切,甚至没人知晓他曾存在,历史不会记住一个瞎了双眼的佝偻老人,他和这座长安城一样,被天下人抛弃了,他心心念念的大夏朝也是。
消息传遍了列国十四,但却只如投石入海一般,只溅起了几朵小水花,不要说震动,议论纷纷都不算如何热闹,田野乡间的百姓,比起大夏朝的天子,他们大抵更愿意关心地里庄稼的青黄,明日天气的变化。
而高居庙堂的士大夫,各属其国,对此事更是讳莫如深,不愿深谈,唯恐自己一言不察,便招致祸端,议论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些自认满怀抱负、一腔热血的年少书生,说起时拍案而起,或者整日无所事事却又好以清士自诩的碌碌文人,将此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就着酒菜,一起咽入肚中。
剩下的或许便是自郑宋卫三国交界之处迁移而出的百姓,和自各国征调而来的劳役工匠,算上拉运木料石材的车夫,护送看押的兵甲,足足数十万之众,百里之地,原有的简陋房屋,青石城墙,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被清理干净。
辟地建城,徭役数十万,五年工期,也算不得长,天子居所,大夏新都,岂容敷衍儿戏,可以想象,未来的五年时间,是强征也好,选派也罢,来到这里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喘息的时间。
而此事本该的主角,大夏的天子,此刻却正在襁褓之中,鼾声微起,睡得香甜,在其两侧的襁褓之中,各有一个同样酣睡的婴孩,一个长的粉雕玉琢,虽尚在襁褓,一张幼脸,却已显三分媚气,另一侧得却是脸上无有多少婴孩得肥嫩,反倒隐隐有些线条,一双眉毛虽淡,却亦颇显英气。
好似唯有他,最为普通,找不出任何可以言说的特异之征,睡梦之中眉头微微皱起,好似梦见了自己算是凄惨的一生。
九五至尊,天子之贵,只可惜却只能做得一只笼中之鸟。
落下的石子,原本便没有溅起多大的水花,可还未等涟漪平复,一旁的海水之中,却掀起了惊天的巨浪。
大夏东南之所,持续三年的僵持之局,终有结局,陈姓之国,从此不复,列国十四,只余十三,大争乱世,不过数年,终有灭国之事。
此事传出,何止天下震动,国之君主,闻之惊恐颤栗,亦不在少数。万事难矣,只欠开头,灭国之争,悄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