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跟的那个男人叫张家兴,家兴,她觉得这是个寓意很好的名字,希望跟了他,真的能够“家兴”吧。
可是过去以后才知道,他没的不仅仅是一条胳膊,因为在战场上疼晕了过去,还被慌乱逃窜的士兵踩了几脚,从此便不能行使男人雄风了。
舒窈默默思量一番,发现欢喜竟比懊悔多,能不能同房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求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其他并不在乎。但随着相处的日子越多,她对张家兴也有了比较粗浅但绝对客观的了解,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莽夫,脾气异常暴躁,加上不能人道的缺陷,让他性格极度扭曲,一不顺心张嘴就骂、抬手便打,让舒窈吃了不少苦头。
而两人也并没有举行什么成亲仪式,舒窈只是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一个失去劳动能力、又穷到家徒四壁的男人。
起先她也会怨恨戟樾,觉得他简直无比的卑鄙可耻,知道自己不愿意跟着他,就报复性的往她身上扣了一个一辈子无法摆脱的枷锁。但事已至此,已无再回旋的可能,便想着如果自己能多一份忍让,两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相互扶持着过完下半生也就足矣。
然而往往总是事与愿违,张家兴是个专挑软柿子捏的,自己越是忍让,他越是变本加厉。
舒窈自认性子虽然温吞,但也绝不允自己长期活在这样的压迫之下。在一次因为忘给面条加盐而被打的头破血流之后,便自己搬到小仓房里睡去了。但每日照样尽职尽责照顾着那个男人,至于其余他……便有多远就躲多远。
张家兴因身有残疾、平衡能力不太好,再加上长期吃不饱饭,身体消瘦的跟麻秆一样,拿她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还要靠她伺候自己下半辈子呢,也不能真把她打跑了。就样子,两人竟也相安无事过了半年。
每当在地里忙完了一天的农活,躺在仓房又硬又冷的木板床上时,舒窈就会不由自主想起家乡的院子、小溪边的垂柳、还有那刮在脸上温柔的风,一切都是那么清新、亲切。这六个月里,她再没梦见过爹娘,可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们,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回去一次了,而肖博又会不会回去找她?
睁开眼,现在对于她来说,仅是眼前潮湿冰冷的仓房,以及永远也干不完的粗活,还有身下硌得人全身骨头都疼的木板床。
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是个头,她从不去想,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活着。不抱怨、不自哀、不自弃,她当了四年的女奴,太知道坚定信念对一个人的意味着什么了,她管那叫“精神食粮”,只要有积极乐观的信仰,就一样可以苦中作乐,对未来充满希望。
边境植被稀少,常大风肆虐,一年中暖和的日子也只有短短几个月,剩下的全是寒冷和阴霾,连太阳都看不到几次,而今年又提前入冬,一过十月,便是连绵数日的大雪。
戟军离开前,曾给无法长途迁徙的残军盖了点房舍,如今已改名叫“岭南庄。” 那天,本是寂静的小村落蓦然响起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有些歪斜和破败的小土屋中,迎来了两位穿戴华贵的不速之客。
一位身着黑貂裘脖领和黑色披风,另一位是白狐披风、头上还遮着披风上的帽子,腰间玉佩流光溢彩,无不显示两人身份非比寻常。
舒窈那时正与张家兴难得平和地坐在一起吃午饭。桌上放着一笸糙棒子面蒸馍,两碗只有几粒小米的稀粥,还有一碟腌萝卜。
两位贵客堂而皇之进入屋中,白衣男人挥手拂下头上帽子,露出一张俊逸无双的脸,尤其那深陷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更给他绝世容颜平添一抹神秘之色。就算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都自带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只是此时他面色一片苍白,额间略带薄汗,似身体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舒窈看见他的一瞬间,差点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