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湿热的空气,从厚重的灰色窗帘缝隙卷进室内。
屋里光线昏暗,他半躺在椅子里,长腿交叠搭在桌面,脚尖有规律地跟着低沉的古典乐一点一点,像是在伴舞。对面几米外的墙上,一张张照片被各种线条勾连着指向中心,那是“罪魁祸首”。
音乐婉转凄凉,有种被放逐孤岛,无人可依的悲伤。他很投入,伸出手,像演奏台上的指挥家一样挥动手臂。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他在半空画了个流畅的半圆,手就这样停顿良久,漆黑幽深的瞳孔渐渐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他蓦地起身,来到墙边,双手环抱,居高临下地鄙睨着中心的照片,上面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长相秀气,那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自己。半晌,他浑身颤抖,只见他转身抄起桌面上的飞镖,猛地一扬手。
啪!
尖锐的箭头正中男人的眉心,他的情绪似乎并未得到缓解,紧接着他又朝男人扔了一箭,同样正中眉心。
“哈哈哈……”他攸然大笑,本来漂亮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精光,他像是失常的病人,对着男人喃喃自语,“来啊!你来啊!你不是很厉害吗?我就在这,你怎么不打了?啊——”
“从小到大,你就像个走火入魔的巫师,把你那些诡谲又扭曲的思想,向倒垃圾一样全部转嫁给我。我就像被毒药浇灌长大的树苗,从根底就蕴含剧毒,成年后,我看见她们,与她一样的她们,我就会像你一样,按耐不住地想要扼杀!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把自己关进这间屋子,抱头痛哭,我纠结,同时又渴望虐杀她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他说着说着,觉得不够,慌乱地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大摞照片,“啪”地甩在男人脸上,“终于有一天,我遇见了他,他就像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我开始了杀戮,像你一样!”
“你笑什么?!”他说的激烈,忽地,怒目圆睁地看着男人,就像龇牙嗜血的魔鬼,“你在嘲笑我?我比你强多了,你闭嘴!”
他跟虚无的空气对话,仿佛眼前的男人真的存在,“你说我不敢杀他?我为什么不敢,我早晚杀了他!”
“不能!”他乍然抬头,脸色凄然,好像变身另一个人,嗓音清亮中带着丝丝苦楚,“我不能杀他,他已经快要死了,他那么优秀,我怎么能杀了他呢?”
“我当然要杀了他!”他摇头间又切换了角色,与另一个自己争辩,声音带着极度的蛊惑,“他跟她们一样,漂亮的不得了,他再合适不过了。”
“你闭嘴!”
“我说的不对吗?你仔细听听自己的内心,你很渴望杀戮的感觉,他就是你的‘解药’,我们一起杀了他!”
“闭嘴!滚开,你给我闭嘴!”
“还有你!”他又转向墙上的男人,怒喝道:“你也给我闭嘴,别再说了!你们别再说了,我……”
扑通——
他重重摔倒在地,那些嘈杂纷争的声音瞬时偃旗息鼓,空气丝丝缕缕,像是催眠的迷药,他晕厥过去。
风从窗外涌进来,卷动着墙上的照片与便签纸刷拉作响,连带着吹开他额前的秀发,露出稚嫩又安静的侧脸。
翌日,刑侦大会议室。
“目前监控没有发现刘刚那辆老旧的摩托车踪迹,或者其他可疑车辆,周边的加油站和商铺也没有可疑人员的痕迹,孙茜茜工作的便利店那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无名女性骸骨更是没有任何进展。”
原昕双目通红,眼窝深陷,往日一天一片昂贵面膜的脸上,早已满是倦容,下巴上的胡茬更甚,他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着包子,一边用眼神示意痕检的兄弟汇报进展,只见痕检主任步见德,匆忙咽下最后一口米粥,草草抹了一把嘴角,“取证回来的断树枝,碎树叶,烂羽毛,我们三班倒地加班加点,目前还没有更进一步的发现。”
“孙茜茜不像刘歌,她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身边的同事都夸她性格好,又热心,目前没有发现与谁结怨。”韩栋说完打了个哈欠。
“孙茜茜的组织病理学报告也出来了,我们在她体内发现了帕罗西汀,是一种抗抑郁药物,”范达道:“她有抑郁症,根据她身边人的反应,孙茜茜应该是‘阳光型抑郁症’,这种病症看上去爱笑又乐观,但因为长期抑制不良情绪,得不到释放和缓解,从而导致更加抑郁,得这种病的人不易被人察觉。”
“抑郁症?”原昕脸色有些疲惫,向后靠近扶手椅里,他看向韩栋,“马上调查孙茜茜的诊疗记录,看她去过哪家医院或者心理咨询室。”
“孟……”原昕刚一张口,就收了声,他环顾众人,一副扔个枕头就能睡去的模样,另一边,孟媛坐在最后排,双手撑着下巴,以一个不刻意又可爱的捧脸杀动作呼呼大睡。
“……”原昕无声地叹口气,心疼道:“昨晚值夜班的同事马上全部回家休息,这样下去没等案子破了,城郊的烈士陵园又要添砖加瓦了。”
“一组探员继续排查孙茜茜的人际关系,二组继续审讯刘刚,我不信他不开口,无名骸骨的身份,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核实清楚。”
原昕起身回了队长办公室,在独立的洗漱间冲了个“战斗澡”,顿感清醒,他从衣柜里拽出放在这里备用的行头换上,又灌了一杯特浓的意式,拿起大奔的车钥匙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