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珊并不知道父亲叶建国半夜何时回的家,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他已经去上班了。
站在了三门橱前,叶珊端详着镜中的小女孩——
一头乌黑蓬松的头发,圆嘟嘟、粉嫩嫩的脸蛋儿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聪明和好奇,小鼻子翘翘地挺立着,嘴角微微上扬,满是童真和期待。
叶珊冲着镜子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背起一只白绿相间的葫芦状塑料水壶,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学去了。
1984年的坝镇,没有小汽车,自行车也不多,更没听说过拐卖小孩的事件。但是敢独自上幼儿园的五岁小孩寥寥无几,叶珊算其中一个。
从叶家东门往北,穿过镇中心熙熙攘攘的露天集市,就到了老街。
沿街的老店铺都是很老的房子,窗户全部是一块块长方形木板,开店时就将木板拿下来,里面的商品一目了然。
粮站、南北货行大敞着门,隔壁油坊里飘来阵阵浓郁的菜籽油的香气;锡器店老板坐在门口,拿着木槌“叮叮咣咣”地敲打着旧锅……
咦,平日里喜欢把红红绿绿的花圈从门里摆到门外的纸烛店怎么没开门?
哦,估摸着老板——齐峰的奶奶还窝家里等脸消肿吧!
走着,走着,就看到一条被踩得锃亮的青石板,这是闻名十里八乡的坝镇茶馆的大门。一大早,里面就坐了不少茶客们——有的手捧一个大茶缸,有的用手指拈起一块五香茶干往嘴里送,有的正比划着说得眉飞色舞……
“珊珊!”
叶珊闻声望去,大伯叶耀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向自己招手。
“下午放学记得到老地方找我啊!”
叶珊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往东再走两分钟,就到了幼儿园。老远就能看到白白的外墙上写着“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这个年代没有大班小班的区分,年龄够不到上小学的孩子都去幼儿园。
曹老师认真检查小朋友们有没有带手帕,她要求每个人都要把手帕叠成整整齐齐的长条,拿别针别在胸前,流鼻涕了就拿起来擦一把。
上课先唱歌,唱完就开始学拼音。
“啊——波——磁——的——跟我念!啊——”
“啊——”
“很好!呲——”
“磁——”、“知——”、“七——”,各种声音冒出来。
曹老师纠正了无数遍之后,嘴角开始抽搐,眼神中泛出痛苦。
小脑袋们左顾右盼、叽叽喳喳、窸窸窣窣……
拼音课永远推进不前,幸好没上过幼儿园的家长们对幼儿园的期待并不高。
曹老师嗓子渐渐干哑,眼神从痛苦变成了茫然,她大喝一声:
“下课!”
孩子们就像炒豆子一样,从教室里弹射出来,一窝蜂地涌到院子里。有去角落里找小野花,薅秃了之后,开始挖蚂蚁窝、捉蚯蚓;有拿着玩具枪你追我赶,消耗精力;有围在小滑梯和秋千边抢着玩……
院子里的泥地不是灰就是土,没有一个孩子是干净的。
尽管如此,这可能是他们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无忧的时光了!
叶珊一边感慨着,一边绕着院子认真跑起步来。关于强健体魄的事情,她时刻挂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