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右贤王无法南下,便意味着我汉家的边墙,基本不可能出现数量超过千人的匈奴胡骑……”
越想,周仁便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面带雀跃之余,更是恨不能在脸上明写着:丞相不愧是老臣,果然深谋远虑!
倒是申屠嘉,被周仁这无比崇敬的目光直勾勾看着,一时也有些害臊起来,在意识深处,也莫名对刘荣生出了些许赞赏。
心里是这么想,申屠嘉面上却是沉沉一点头。
稍吸一口气,思虑片刻,又微微一摇头。
“话虽如此,但究竟真相如何,还是不好说的。”
“北蛮不曾开化,共帐而居,连父子、叔伯、兄弟共妻这样悖逆天伦的事都做得出来,自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认为,陛下可以借这次的机会,试探一下匈奴使团。”
“就做出一副‘我汉家已经知道匈奴右贤王危在旦夕了’的模样,稍微强势一些。”
“如此一来,非但可以探出匈奴人的虚实,也可以尽量保全我汉家的尊严。”
“毕竟和亲这种事,无论再怎么粉饰,都终归是极尽屈辱的……”
“能少给匈奴人送一些陪嫁物什、打压一下匈奴使团的嚣张气焰,陛下心里,也总能舒服一些……”
随着话题开始提及和亲,周仁面上雀跃之色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含屈辱、悲愤,却又万般无奈的复杂神容。
良久,周仁方缓缓点下头,面带落寞的提起笔,将申屠嘉方才的这番话一笔笔记录了下来。
做下记录,此行的使命完成,周仁沉默片刻,便又将话题引到了另外一件事。
“丞相,应该也听说了吧?”
“——故中大夫邓通,已经被廷尉定了罪。”
“尚记得当年,丞相对先帝恩宠邓通一事耿耿于怀,更是对邓通这个幸佞小人恨之入骨。”
“如今,邓通得到了应得的惩罚,丞相当也……?”
听闻周仁此问,原本垂眸沉思的申屠嘉微一抬眼皮,似乎对周仁提及这个话题感到不解;
又撇了眼二人中间的案几,虽未开口,却也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我接下来的话,郎中令也要记录下来,送到陛下面前吗?
看出申屠嘉此疑,周仁只‘恍然大悟’般往后一仰身,赶忙伸手将那卷竹简卷起收入怀中。
见此,申屠嘉沉吟许久,终还是最后再发出一声长叹。
“唉……”
“当年,刚被先帝拜为丞相,一身干劲儿,只想着报效先帝知遇之恩。”
“虽已经年过花甲,却也还是太过‘稚嫩’,只当邓通此人,是因为得到先帝恩宠,便骤然贵幸的佞臣。”
“——却没想到先帝让邓通开山、铸钱,其实是为了以邓通所铸的良钱,去打压刘濞的劣钱?”
“实在是满腔赤诚,尽做了蠢事……”
···
“邓通之前,天下铜钱,几乎有九成都是刘濞的劣钱,刘濞甚至曾将一枚良钱,直接熔铸为两三枚劣钱!”
“直到有了邓通,我汉家才开始有‘天下铜钱,半邓半吴’的说法,也是自那时起,刘濞才有所收敛。”
“若是再得十年——再让邓通铸钱十年,刘濞的劣钱,或许就再也无法花出去。”
“没了这一大进项,刘濞就算有心作乱,只怕也没那个底气了……”
“——嗨,不说这些了。”
“左右陛下已然决意削藩,就算没有邓通去打压刘濞的劣钱,刘濞,也是没几天好活了。”
先语带追忆的说起邓通,之后又故作洒然的结束了这个话题,申屠嘉便站起身,含笑对周仁一拱手。
“这段时日,辛劳郎中令。”
“还请郎中令代我向陛下转呈:相府的事,我都已悉数安排妥当,定不会出纰漏;”
“其他的事,但凡需要我这副老骨头出一把力的,也大可遣人送来。”
“——吴王刘濞,或许已经在联络楚王了。”
“解决了匈奴使团的事,陛下,也要尽快开始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