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启确实没去绮兰殿。
究竟为什么,天子启也说不上来。
——说怪王娡不识大体,倒也不是;
作为这汉家的天,天子启不至于不明白:依王娡的手腕,不可能做出这种后患无穷,还一查就全是把柄的糙活儿。
但天子启也约莫能感觉到,在这件事的过程当中,王娡对那女官,至少也是持默认态度。
暗中指使自己的主事女官,去怂恿栗姬大闹宣室?
确实不大可能。
但类似‘反正不是我指使的,事后把人交出来就行’的想法,却也未尝完全没有。
只是刘荣雷厉风行,一言不合将人打杀,弄的王娡是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对于刘荣表现出的手腕,天子启可以说是颇有些惊喜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些许惊喜,天子启在处理完今天的政务之后,便不由自主的来到了凤凰殿。
一路阻止凤凰殿的宫人通传、唱喏,来到了刘荣的殿室外;
好巧不巧,就听到殿内小院,传出刘荣兄弟三人的交谈声。
——天子启当然不会刻意偷听,也不屑于偷听。
但碰巧赶上了,又恰好是有关储君之位的话题,天子启本能的一抬手,制止随行护卫、宫人发出响动,便开始心安理得的偷听起墙角。
听到最后,也算是颇有收获;
心下一动,便也打消了就此离去的想法,大咧咧走进了院内。
“父、父……”
刚走进远门,便见老三刘淤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父父父了半天,也没能吐出个‘皇’字;
待老二刘德反应过来,率先见礼,老三也赶忙跟上,天子启这才摆摆手,将这两个儿子遣退。
“父皇驾临,恕儿臣不便恭迎……”
摇椅之上,刘荣故作惶恐的挪了挪身子,却又‘实在’起不了身,当即便拱手告罪一声。
却见天子启不屑一笑,旋即大步走上前,自顾自在刘荣身侧的另一柄摇椅上坐下身。
“行啦”
“真当朕不知那日,公子自故安侯府大笑而出时,是怎般肆意洒脱?”
“装也不知道装的真些……”
被老爹一语点破,刘荣却也不尴尬,只嘿笑着低下头去,并未再辩解。
倒是天子启不知为何,似乎心情非常不错,丝毫没有揪着刘荣‘不起身迎驾’不放,只自顾自道:“朕看这凤凰殿,是片刻都离不得公子啊?”
“若非朕免了公子的罪,允准公子回宫,公子的母亲护子心切之下,可就要闹上朕的宣室殿了?”
调侃一语道出口,天子启便满是戏谑的望向刘荣,正要看看刘荣会如何为自己,以及母亲栗姬辩解、找补;
却见刘荣自嘲一笑,满不在乎的将后脑勺落回摇椅椅背,全然一副摆烂的模样。
“是啊”
“若非有儿臣压着,别说找父皇闹了——怕是都敢去东宫长乐,让太祖母给她腾地方,好做我汉家的太皇太后呢。”
“啧啧啧……”
见刘荣这般懒散怠惰的作态,天子启先是暗下一奇。
又听出刘荣这好似在谈论别人的淡定语气,竟是一时语失,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小子……”
“莫非在丞相身边待了几天,便‘大彻大悟’了?”
心下疑惑间,天子启便自上而下打量起刘荣,似乎是今天才刚认识自己的长子。
打量一圈,连刘荣身下的摇椅都没放过,却始终没看出什么不对,天子启终只得也学着刘荣的模样,放松身体,瘫躺在摇椅上。
“绮兰殿外,公子可是闹出了好大动静?”
“——嗯,王夫人的犬没看紧,跑我凤凰殿乱吠,儿就给送回去了。”
“送便送,怎还打死了?”
“——左右不过一条犬,死便死了。”
接连两问,刘荣答得无比轻松,甚至都没怎么过脑子,张口就给出了应答。
又默然片刻,更好似想起什么般,侧身望向天子启问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