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诺斯医院,被推进抢救室的病人,大约有20%,再也没能转醒过来,附有脑部损伤的概率更高。
而且,这些患者即使是恢复了,也大多都会出现诸如头痛、失眠、记忆能力减退、神经过敏、注意力集中障碍等脑外伤后综合征。
这主要是由于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为了实现思考判断、情感表达等高级神经功能,脑神经元间会构筑出一张错综复杂的神经网络,用以记忆那些我们耳闻目睹或是亲身体验过的经验教训。
这些脑神经元细胞是没有分裂能力的,一旦遭到外力破坏,纵然是在魔法的作用下恢复过来,那里面的内容也是一去不返了。
连自己都忘了,即使高级职业者,甚至顶级职业者再大的本事,也实在是做不到无中生有了。
简单来说,脑部损伤之所以这么麻烦,主要就是因为,你的身体已经忘了该去如何正常地运转了。
就如眼前所见,病人的伤口已是愈合,但却依旧昏迷不醒。
这种情况,麦克劳德医生经历的多了,逐渐也就能把控自己的情绪了。
可,谢普特医生却还是第一次。
本来,提前介入脑科手术,对他这种中级职业者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不过,这种看着病人,却是无能为力的感受,只有亲身经历,才知其中艰难。
谢普特医生在手术台上又站了足有一刻钟,这才缓步走了下来,开口对艾伦说道:“剩下你来吧,再注意一下病人的脑温恢复情况,然后别忘了写病历。”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看起来甚是疲惫。
“要是出现复温休克,就赶紧来休息室叫我,啊……”谢普特医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随即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已是到了极限的样子。
不过,任谁连续工作了一百多个小时,也都该去休息休息了吧,毕竟身体总是有极限的,不是吗?
“然后……”
“这点事情交给年轻人就可以了,德里克,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还是早点休息吧。”
麦克劳德医生笑着说道,随即又从兜里掏出来一瓶高能营养药剂,仰头呷了一大口,脸上却是不见丝毫困意。
“那,好吧。”
谢普特医生犹豫再三,终是回道,转身便跟着麦克劳德慢慢走出了抢救室的大门。
只是不过三五步后,他却是又忍不住再次提醒道:“有事儿就来休息室叫我啊,还有……”
“放心吧,不会有事儿哒。”麦克劳德一把搂住了谢普特医生的肩膀,一副活力十足的模样。
先不提技术水平,单是老先生这种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就足够我们这些末学后进思考良久了。
老实说,医院其实是一个十分恐怖的地方,这里有最为黑暗的黑暗和最为魔鬼的魔鬼。
人性的弱点在此显露无疑。
残酷与丑恶,犹如地狱的冷风,时间久了,医生不免也会有些风声鹤唳的。
他们或许也能称得上是一群可怜人吧。
在医院干了一辈子,最终,难免自己也要住进里面去,这不仅仅是因为工作压力,也有许许多多的其他因素在。
艾伦就曾经亲眼见过,一位满面风霜的老父亲,跪在抢救室门口恳求……
不是求求你们救救我可怜的孩子,也不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但求你们一定要救她啊。
而是停止治疗,不要再救了!
他还记得老人那副佝偻的脊背,和满是泪光的双眼。
不是因为钱,可也是因为钱。
本来,事故方大约是认为病人必死了,这才送到了伊诺斯医院来。
不想,在麦克劳德医生手中却是不少有奇迹出现。
女孩挺过来了,但,却是有很大的可能终身残疾。
这下事故方头疼了。
不但赔偿要增加不少,而且还会有很多持续不断的麻烦。
人,总是怕麻烦的,不是吗?
于是他们便一次性赔偿了老父亲十万纳尔,条件就是不再追究。
这可是老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一笔巨款啊,而且也足够治疗费用了。
他接受了。
钱有了,不过,人却是不救了。
只因为老人还有一个大儿子,成家了,也有了孩子。
所以,他签下了无以数计的同意书,拒绝吸氧,拒绝心电监护,拒绝一切抢救魔法,只留下了胸外按压……
这可能就是他最后的底线了吧。
还记的那天,大约是一个阴霾的午后,艾伦他们几个实习生,在抢救室里做了足足两个小时的胸外按压。
少女的胸肌并不健硕,但人却是十分坚韧。
她努力挣扎着,只是想要继续活下去,可……
到了最后,艾伦每压一下,似乎都闻到了一股内脏腐败的味道。
她走了。
据说当天,在抢救室门外,那个老父亲哭得涕泪横流,悔恨?无奈?又或是心理安慰?
没人知道。
他杀死了她,而我们都是帮凶。
那是艾伦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一个人昏迷的时候,监护人是真的可以替你做出任何决定的,甚至包括停止治疗。
老实说,作为医生的压力,是正常人绝难以想象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理。
那种感觉不是身临其境,永远也无法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