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过泥泞的小道会留下一串脚印,踩过铺满落叶的林荫道会敲响清脆的咔嚓声,生命的痕迹蔓延,沿着岁月往后铺展。
那一条路,叫人生。
刚醒来的林澜就像突然被放在那条路的人,她站在中间,来时的路空空荡荡,近乎没有,未来的路一片白茫茫的雾。
甚至脚下所处的位置,也如摸不清深浅的泥沼。
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要到哪里去。
最开始林澜并没有思考这些问题,她并不懂该如何系统地认识自己、认识世界。
林澜觉得,如果不是遇到了小六,那她醒来时一定会坐在那,看着自己手腕间流出的血发呆,直至死去。
后来她慢慢地成了人。
明白了林澜是林澜,她是她自己。
伊引休的目光称得上平静,内里却暗涌着波流,他们的距离很近,林澜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
她本来以为自己没有爸爸妈妈的。
“喜欢Timed吗?”
林澜慢慢摇了下头。
“我看过你的书,在没人教的情况下学到那样的程度,说实话挺让我意外的,”伊引休不由想起了相休凡的样子,“你们都擅长逆境成长吗?”
最后一句林澜没听懂,但她没有问。
伊引休见她又不理自己了,也不恼,低头看了眼时间,才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继续道,“知道比赛后你的情况有多危险吗,医院一共下达了五次病危通知书,我站在一旁,担心你无法挺过去。”
林澜并不知道这些,她一醒来就在医院,没人主动和她提起详细的过程。
“折腾这么久,你可能活不长了,”伊引休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遗憾,“你的父母听到这些会难过吗?有没有觉得对不起他们?”
“他们拼死救下了你,你做了什么?困在不属于你的亲情里,妄图挣扎出一个不可能的结果,却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辜负了他们的努力与期望。”
“这些精力,如果他们用来自救,应该会比选你更好吧。”
伊引休擅长揣测人心,字字句句都往刺痛的地方扎,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要命的冰冷。
【林澜,你要信他吗?】
林澜不知道。
她不知道。
小六也不说话了,它知道林澜会信。每个人的话,林澜都会认真听,认真信。
与世界割裂的人在无声地渴望着融入这里。
她的来路有了形状,却布满了尖锐的荆棘,要想看清只能踩在上面,任其一点一点地划破皮肉,淌出鲜血。
“还没说你父亲的情况呢。”
伊引休站了起来,头脑因久蹲有片刻眩晕,他并没有在意,只自顾自从口袋里抽出了根烟,慢慢摁下开关,火苗窜起,留下一点火星,扰乱了光线里的尘灰。
林澜仰起头,左手无意识攥紧,表盘边缘抵在了手腕处,微微嵌入了皮肉里。
“他在洞心拆炸弹,就他一个人,”伊引休掸了掸手上的烟灰,“洞里有三层,最下面放满了炸药,最上面是我,中间那层是一群孩子。”
全是在臧游境内拐的。
“我让人把你带来,他们这群蠢货带错了人,死的就是另一个孩子,大概三四岁吧。”
说到这里,伊引休转过身朝林澜笑了笑,“你父母把你藏得很好。”
“他们都说相休凡是个英雄,你觉得呢?”伊引休像是发现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般,低声道,“如果他是,在那个孩子发出声音时就应该阻止,大义地供出你的位置,可他没有。”
伊引休眼底满是嘲讽,又带着些许满足。那是时隔二十多年,终于把英雄的卑劣之处宣之于众的快感。
“相澜宁,你身上背负着三条人命呢,”伊引休没有往多了说,他早已忘了当初一共绑了多少人,“你要辜负他们去死吗?”
前面说“这次,你也要让别人代你死吗”的人是他,现在说“你要辜负他们去死吗”的人也是他。
两难选择他设置的得心应手,乐于看所有人深陷其中挣脱不开。
【林澜!】察觉到林澜神色不对,小六忙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