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消息后她很是惶恐,因为她没指望这篇带有她私人的恶趣味的故事能竞选上。
她去了报社了解情况,社长先是恭喜她,然后跟她说刊登的事项。
"景小姐,你的故事未来在报纸上将会有一席之地,或许在不起眼的角落,又或者在人们看报时一眼就注意到的地方。连载到完结后,根据市民的反响,我们报社会额外给你奖金。"
景澜听完,只觉头皮发麻。对于她来说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因为她根本没想过这篇故事她会写到完结。噢,又或者说,她需要灵感的来源去维持它。
而故事里老实男园丁的原型,忙着自己的飞行事业,她又是几日没见到他了。没有了灵感,她也写不出什么,交的也只是最开始的两篇初稿,后续的故事,她没有想好,更别说下笔书写了。
"社长,我想可以让其他人的稿子代替我登报。"景澜看了一遍自己的稿子,又把它放下,"我写的还不够好,我得拿回去家去重新琢磨,这两篇稀烂的东西,还是别要拿出去在大众面前献丑的好。"
而社长不那么认为:"不不不,景小姐,你写的很好,以德国现在的情况,美妙、动人的爱情可以滋润国人颓废沮丧的心灵,这是他们精神上的安慰剂。"
"何以见得?"她本人都不知道,她故事里哪有什么爱情,何时又变得美妙动人了。
她记得,她明明写的是凶狠女庄园主每天无理由奴役老实男园丁的故事。
社长向她分析自己对她文稿的见解:"莉莉虽然是个性格暴躁的女庄园主,但她早年经历过几段情感的创伤,导致了她不再相信男人,甚至厌恶男人,于是芬恩成为她负面情绪的载体。同时,她是孤独的,偌大的庄园只有她一个人,眼下能与她说话的,也只有男园丁芬恩。可她不会表达,再者,她是个看重阶级的人,芬恩在她眼里是低贱的,阶级问题是她难以跨越的鸿沟,所以,她不能对芬恩好好说话,每每出口的都是难听的话语。"
“可是以上种种不能说明她不是善良的人。莉莉会在芬恩生病时替他出钱叫来医生医治,会在得知芬恩的父母在一次洪流中意外双亡的时候出钱给芬恩安葬费,会为自己清楚地意识到无法拯救一只濒死的野兔的时候而感到伤心,甚至为它哭泣。她是敏感的,也是善良的,她是需要人呵护的,偏偏这些,都被芬恩发现了。”
“即使莉莉经常对他恶语相向,粗活重活都让他干完,但他也毫不在意,因为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这个庄园的女主人,他看到她的脆弱,他已经知道,让溶解她冰冷的内心的方法——是真挚的感情,以及真诚的行动。所以,他认真对待莉莉对他的每个要求,他对莉莉的爱意感动了上帝,他真的做到了三个月内种满莉莉爱的花。”
“至于后边莉莉会不会对芬恩敞开心扉,我想就只有小姐你来想了。不过我相信,这则是让人充满希望的爱情故事。”
潜台词就是,他要景澜继续写下去。
"可是……"景澜还想推脱,就要出口的话却临时改为:"我想想。"
社长一直耐心的坐在那儿等待她的答复,"希望小姐你好好考虑一下。"
景澜思考了良久,权衡之下,最终答应了继续写下去。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坚持下去。"
"我相信你能完成这个作品,因为灵感来源于生活。"
灵感来源于生活……
景澜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社长把她的文稿收进抽屉里,"好了,稿子我收下了,半个月后刊登,到时候我派人告知你们文学系的主任通知你,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得想个笔名了。"
对于笔名,景澜没多大想法:"也叫莉莉吧。"
克林曼在报社门口等了很久,见景澜出来,神情不太乐观,上前关切道:"怎么了亲爱的?你的故事不是被选上了吗?怎么失魂落魄的。"
景澜一头埋在克林曼肩头,疲倦道:"选是选上了,但是……"她停住就要说出口的气馁话语。
"但是什么?"
"没有但是了,我想我会好好写下去。"
梦想摆在面前唾手可及,她没理由去放弃。
回家的路上,景澜顺便喊克林曼来她家吃饭,哪知在下一个路口克林曼向她依依惜别,转身投入等待她已久的莱斯的怀抱,双双约会去了。
景澜不能与恋爱中的女人感同身受,毕竟她从未恋爱过。
上帝啊,该怎么把克林曼拉回来?她已经深深陷入在名为"爱情"的沼泽里,无法自拔。
景澜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在这条街上漫无目的的逛着。她要看很多新奇的东西,以及不同的风景,她要的灵感,得去生活上这些细节去堆积起来。
她尝试把自己代入她笔下的莉莉,正在街上找寻跟丢的芬恩。
终于,她在一所出售红酒的馆子发现了她的芬恩。
准确来说,不是芬恩,是舒尔茨,当然,也是芬恩的原型。
景澜想,舒尔茨先生这辈子肯定都不会想到,骄傲自满的他会被她写成为爱而生的超级大傻帽。
舒尔茨正与店长交谈,视线时不时透过门窗落在景澜身上,很明显他早已察觉到她。
景澜朝他浅笑,挥手致意,随即转身离开。
"景小姐。"没想到舒尔茨追了出来,叫住她。
景澜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何事?舒尔茨先生。"
"这几天俱乐部那边很多事情,太忙了,所以我几天没有回家,妈妈肯定很想念了。"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可惜脑子一团混乱,"我今天才和莱斯从南部回来,那些学员太蠢,太过笨蛋,教了几天他们都还不会如何掌握飞机的起飞……"
他前言不搭后语,景澜听得云里雾里:"舒尔茨先生,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其实主要也不是这个问题,主要是……嗯…时间过得真快,一年过去了,准备要过圣诞了…呃…那个……"他突然说不下去了,脑子空白一片。
他发誓,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那么丢脸过。
"舒尔茨先生,你舌头是打结了?"
"不是。"舒尔茨走到景澜面前,他拿出一张相片,"这个忘记交给你了。"
景澜接过看了眼,是他们在多瑙河畔的合影。
"还有要说的就是……"舒尔茨踌躇了半会吃正色道:"美丽的中国姑娘,我想说,在圣诞那天,我想邀你一同喝杯热红酒,不知你愿不愿意?嗯,是的,我是说,那天晚上我会在你家门前那盏路灯下等待你的出现。"
这次他终于完整的说完一段话。天知道他现在有多么紧张,比他第一次登上万米高空时还要紧张。
景澜就这么看着他,没说话,他也不急着等她的回答,独自自说自话:"嗯,就是这样,我说完了,期待你的出现,我先走了,再见。"他步伐有些慌乱,转过身没走几步路还不小心撞到了个路人。
他被路人骂了一句,不好意思地致歉。这一幕被景澜看在眼里,捂嘴笑出了声。
舒尔茨听到了,顿时耳朵一热,感到无地自容,赶紧加快脚步逃离这个让他尴尬的地方。
老天保佑,希望自己在她心里高大威猛的形象不会在此刻沦落为爱出洋相的德国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