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的时候到了啊。
时云看着仍旧留在屋檐上的积雪,又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银装素裹的世界确实有种难以言喻的美丽与静谧,时云想,挺好看的。
如果不是突然想起难过的事情,想必自己也不会对这副景象升不起欢喜之意。
这般想着,时云又拿出一个酒杯,斟满了酒。放在收拾出来的桌面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
看着那杯酒,时云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那张常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变化了神色。
倘若是有其他人在场,怕不是要感叹一句医学奇迹。
时云低眉,视线回到手中的那只酒杯,透明带着香味的酒液倒映出他带上笑容的嘴角。
啊,我在笑吗?
黑发青年后知后觉的想。但很快又释然了。
算了,难不成活这么多年还不给人笑了不成。
在雪中,于夜色里,月光洒在时云的身上,给那道深棕色的身影添了几分寂寥。
此情此景,时云觉得自己应该是要说些什么的。至少过去的千万年以来,他总是对这个时节避之不及。
每次总是搪塞着工作忙,药剂制作之类杂七杂八的事情,不去想也不去看。
自己应当是有些懦弱的,遇见不想看见发生的事情就闭口不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或者口头上一直强调着,每次都觉得能说服自己。
这几千年的时间他都觉得自己能说服自己,但是果然真的面对上来,还是有些难过。
雾柳死在了初雪的前一天。
时云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有什么想说给已故亡魂的话呢?
是讲雨别蜕生转世前的嘱托,还是讲被当作实验素材的那段时间,又或者是这几千年来的如履薄冰?
虽然没什么,但是时云觉得,要是雾柳知道了,指不定就要念叨他,然后给那些讨厌的龙师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如今收了个徒弟,柳也作为后手准备身份上过了明路,实验和计划都进行的很顺利。
时云想了想,觉得也没有多难过,在这漫长的几千年里。
忧喜参半吧。简单的给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苦难和些许幸福定下的结论。
不过,直到那一天到来之前,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呢。
【是啊,小龙可真会吊人胃口——】
啊,长乐天君您在啊,能不能安静一点呢?
对于阿哈的出现倒没有那么惊讶,时云再次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微苦却带着些许回甘的液体在口中走一遭,留下一点冰凉。
【小龙这是想哥哥了?真难得,阿哈还以为你当时受打击太大,所以逃避了这方面的事情了呢~】
祭日嘛,我这个弟弟再混球,也不能几千年过去还不祭奠一下走的早的哥哥。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小龙回忆过去了~去找些别的乐子——】
劝走了时不时冒出来给自己一个惊吓的阿哈,时云继续沉默喝酒。
果然酒水对于病号来说还是有些勉强。时云感觉些许头晕,但是或许是酒力作祟,麻痹了大脑,他的思维有些发散。
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好久没喝过了吧。
雾柳出了事情以后,他倒是没什么时间迷茫,发了一阵疯以后,把雾柳的尸首抢回去,然后还没等他伤心,就被看中了他能力的雨别拉走做壮丁,研究了许久药剂。
直到后面过了几年,这才在雨别的邀请下继续作为支援出现在正面战场上。
当时唯一能称得上悼念的行为,或许是在给尸首洗去污浊以后,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假装他还没死的放到座位上,然后倒酒,试图复现两兄弟把酒言欢的场面。
和现在的场景倒是有些像,只不过那个时候好歹还有个尸体坐在凳子上,现在则是空气。
然后就自己絮絮叨叨的一边喝酒,一边讲一些自己遇见的小趣事。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还真是被冲昏了头脑。时云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既没有让自己哥哥及时入海为安,也没有及时收拾好情绪应对早有预谋的丰饶孽物们。
而且。
时云喝了一大口酒,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还把原本美好的回忆,变成了噩梦。
或许有些醉了,时云恍惚间看见了那个真正沉稳靠谱的青年——身穿着深棕色的衣袍,眼角描画着丹霞色的眼影,轻笑着,听自己那个吵闹的弟弟念叨着所见所闻。
但是一眨眼,就变成了无神睁着双眼,甚至失去了一条手臂的死气沉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