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祈放下手中的羊毫笔,接过身边近侍的雪纺天丝绢擦了擦手。
近侍上前将女子手中的密信取走,又拿起一柄精致的小刀,将密信上的红封小心地拿刀裁开。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接过竹笺。
抬首就是“福州生事!”
元祈俊秀的眉头蹙了起来,睫毛眨了眨,一目十行地扫过。
“钟晚芍”、“苏昧”、“罢市”……
一个个关键字眼涌入,福州当前火热的局势跃然纸上。
元祈将竹笺在手中碾碎,信手丢进一旁的火炉里,转身大步向外走去,长袍在地上无声地划过,上面金线绣的巨龙好像活过来一般。
劲装女子看着眼下滑过的衣角,眷恋地看了一眼。
元祈身旁一直跟着的一个老近侍回头给了她略带警告的一瞥。
女子又老实地低下了头。
走到窗台前,元祈将刚写好的竹笺绑在一只半天骄的腿上,把它放了出去。
福州城内此时的局势几乎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
商人依旧罢市,城内公粮库已经快要见底了,每天排队领粮的人却越聚越多。
城内大半的读书人聚在城主府外抗议。之前还能大声喊口号,如今,在林骈带头绝食抗争后,所有人都开始静坐。
城主府外一片肃穆,没一个说话,但无端让人觉得他们在喊出振聋发聩的话语———
“严惩苏昧!”
在外静坐的每一个人胳膊上都扎着一个绣着芍药的白绢。
是为了纪念第一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苏昧说不的钟晚芍。
最开始是一个矮胖男子先带的,后来众人觉得有意义,纷纷效仿。
(矮胖男子便是李清,当然这是后话。)
时间渐渐过去,静坐的人越来越多,每一个接踵而来的时辰都有新的老百姓加入静坐的队伍中。
有的是商贾、有的是外地游学的书生,有的是目不识丁的农夫。
自发地、安静地、涓滴入海一般聚在了一起。
“盈门好柿”宅内,帮厨老杨最近因为罢市已经连休了好一阵,东家还不错,酒楼里用不完的食材都分给了他们。
家中目前还有余粮。
老杨照旧在街上打探情况,回到家时发现自己家婆娘正在炕上绣花。
绣的还是带芍药的白绢!
“你疯了!”老杨一个抢步上去,“你绣这些做什么?嫌命不够长吗?”
婆娘看着他道:“我觉得书生老爷们做的对!那苏昧就是恶!就是贪!之前我们县的李县丞多么好一个人啊,当初带着我们开织布行赚钱,不就是被他害了吗?”
“那你也不能去静坐,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婆娘抬头看他,一贯畏缩、胆怯的眼神中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后屋的李家婶子今天已经去了,我明天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去。”
老杨看着她,灯光下十八年的夫妻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他一咬牙:“我陪你一起去。你又不懂,不要惹岔子。”
婆娘咧嘴笑了。
谢扶光这几天实在是烦,福州城外的百姓闹得越来越厉害了,苏昧这个老东西又闭门不出,他只好教人将苏府团团围了。
只等陛下下令,便将这老东西拉出来大卸八块。
按陛下的秉性,太妃若安生便给她一个清净的地方养着,若不安生便容不下她再蹦跶一天。
苏昧惹了这样的大事,又间接导致福州城内暴动,真是万死不辞。
谢扶光只待圣命一下,便磨刀霍霍向“猪狗”,就是不知这后面的群情如何安抚,到底是谁在挑起祸事,是否有势力跳出来趁机浑水摸鱼,简直一脑门官司。
腊月初八,城外静坐的读书人因为绝食晕过去六个,被谢扶光下令强行带去灌了些水面进去,好歹没出事。
下午,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进了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