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宵也不装了,叹息道:“霍将军是想问陛下君后的事。”
霍凌是去查抄汤府的时候,意外听到的。
穷途末路之人口,一向无遮拦胡言乱语,有大声咒骂者,有抵死反抗者,唯独这一句话,被霍凌听在了心里。
他们说,君后未死。
陛下骗了所有人。
霍凌去追去了刑部大牢,想问个究竟,却被郭宵给拦了下来。
郭宵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叛党之言,有些当不得真,人死不可复生,如此天方夜谭的话,霍将军怎么能轻信?”
霍凌也希望自己听错了,可是,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为什么就没可能呢?陛下能诈死瞒天过海,殿下又为什么不行?他们都是那般善谋之人,也许早有布局呢?
赵玉珩对霍凌来说意义非凡。
是照顾他的兄长,更是传授他学识的恩师,带他走上名将之路的伯乐。
自从赵玉珩假死之后,霍凌这才学会成长,一心继承赵家和君后遗志,那般勇往无前。
但凡这件事对霍凌来说不是那么重要,他都不会来问陛下。
郭宵原是不知道内情,但如今审讯叛党之事全权交他,或多或少能审出些许只言片语,他也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切都看陛下的意思。
之所以和陛下挑明了,是因为姜青姝最近已经在着手安排接回皇太女的事。
她和赵玉珩已经在书信中约好了下次见面,那时,她会把女儿带走。
是时候将这一切都公之于众了。
先接回皇长女,等战事平定,四海安宁,就着手筹备册封皇太女,祭拜天地宗庙,昭告天下。
此等大事,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人。
礼部尚书严滦已在暗中筹备,郭宵也知道一二。
他们都能想象到届时皇太女现世,会掀起多大的风暴,震傻多少人。
郭宵为难道:“陛下……霍将军这几日净逮着臣问了,臣也不好说啊,您看他那边……”
姜青姝沉吟片刻,平静道:“不必担心,你不必告诉他,这件事交给朕来处理。”
“是。”
郭宵松了口气,不用他来应付霍将军就好,那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耿直太执拗了,他招架不住。
“郭卿还不退下吗?”姜青姝笑着托腮看他,“难道真的还有事跟朕说?”
郭宵:“臣还真有一件事,是这几日从汤桓口中审出来的,虽说也算不得很重要。”
“说说看。”
“臣得知,那日朝堂对峙,倘若郑仆射没有带着长公主现身,张瑾原是打算先对外公布贵君灼钰有孕的消息,等孩子出世。”
姜青姝怔了怔。
她皱紧眉,觉得不当如此,张瑾居然不是要自己登基?不过,扶幼子摄政与篡位本质上也没有太多区别,不坐上那把龙椅,只是会少背负一点千古骂名,不至于举国陷入真正的大乱,但依然还是无法洗脱他造反的事实。
说不定他只是想用孩子为借口稳住局势,等清除了地方的保皇党,再行篡位之事呢?
灼钰谎称有孕只为了杀张瑾,张瑾本该自信于灼钰没有侍寝,却不知怎么的当真了,偏偏灼钰自尽也是那一日,他只想报仇,只要把淬毒的匕首刺进去,他的任务便完成了,可以决然赴死了。
但如果他知道张瑾要做什么,会不会愿意多活一会儿?与张瑾再博弈一把。
这一切,真是因因果果,造化弄人。
教人哭笑不得。
姜青姝沉默不语,抬手挥了挥,郭宵自觉退了出去。
她终于想起来点开实时,查看张家兄弟的近况。
现在满朝文武都在要求她尽快处置张瑾,张瑾树敌太多,当他万人之上时,人人待他恭敬,当他事败垂成、榱崩栋折,那些怨恨他的人就会一拥而上,再加上最近有些那方面的风言风语,有人生怕她会饶过张瑾,更是坐不住了。
打开实时前,姜青姝不无冷酷地想着,如果张瑾苏醒了,就即刻令贺凌霜把他押去刑部大牢吧。
她给过阿奚机会了,让他选,他没有立刻带张瑾出京,那她也不会再等下去了。
只要张瑾配合认罪画押,她会尽可能让他体面一点。
至于她。
已经没必要再见张瑾了。
话说到了那个份上了,她和张瑾就算见面了,也只是仇人相见,没有温情,不复真心,只有怨恨、质问、哀伤,那见面还有什么意义。
她和张瑾,就这样吧。
她承认曾经他给她带来过欢愉,也曾偶尔沉溺于温存柔情,紫宸殿日日的朝夕相处,熟练到彼此都快成了习惯,但那都是短暂的,算不得数的,对她来说也无关紧要的。
她这样想着。
但随着时间流逝,殿外的天光沉寂下去,紫宸殿越发安静,坐在龙椅上的天子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虚空。
当她看到张瑾怀孕时,便好似被针蛰了一下似的,猛地闭了眼睛。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去看,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剧烈变化。
罪人张瑾得知自己怀孕,内心被绝望痛苦淹没,精神崩塌,为了不连累弟弟、维持最后的尊严,决定自尽。】
罪人张瑾在屋内自尽,被弟弟张瑜打断,在张瑜的逼问下,张瑾承认了知道怀孕的事,张瑜情绪激动地提出去求女帝,张瑾却认为这只会让女帝来羞辱自己,不许他告诉女帝。】
在弟弟张瑜的再三恳求下,罪人张瑾终于心软,十分痛苦无奈地答应他不会再自尽。】
罪人张瑾想要流掉腹中的孩子,但身体太过虚弱,贸然流产会有生命危险,只能痛苦地去怀这个注定不被接受的孩子。】
姜青姝:“……”
哪怕是见惯所有突发事件的姜青姝,此刻也彻彻底底,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