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姝进去,在最主位落座,丝竹管弦声再起,众人依次落座。
裴朔这才好好端详了女帝的脸色——她这次略略用脂粉掩盖,看不出苍白虚弱,但走路时虚浮无力,可见并没有好转。
没有咳嗽了。
但不咳嗽,或许是从表皮入了内里。
裴朔目光微冷,执杯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目光又直接大胆地审视女帝身边的那些内官,最后在千牛卫刀锋反射的光落在他眉间时,缓缓敛目。
邓漪站在女帝身后,安静如初。
姜青姝饮了少许酒。
她记得自己中毒,记得君后嘱咐,记得与阿奚的约定,还记得很多政务朝堂上的事……冷风灌入衣领,平白有点发冷,她无声拢紧了袖子里藏着的镂花小手炉。
邓漪俯身说:“陛下醉了,臣扶着陛下去歇息一下吧。”
长宁看向女帝,有些惊讶她的酒量怎么这么差,明明才饮了一口……她沉吟再三,还是关切道:“往西穿过花苑,便是歇息的暖阁,陛下可以去醒醒酒,若是累了,便歇歇吧。”
姜青姝点头,“好,多谢阿姊。”
她起身。
众人见天子离席,纷纷起身一拜,原本紧绷畏惧的神色这才缓和不少,继续宴会。
姜青姝出了设宴的阁楼,一路被冷风吹,丝毫不觉得清醒,反而更昏沉起来。
还没到暖阁,已是有些站不稳了。
秋月被支开了。
邓漪跟着女帝,向左右示意退下,然后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女,说:“陛下快去休息吧。”
随后将她送入了屋内,扶到床榻上,又退了出去。
外间暗中守着几人。
邓漪一出来,就迅速环顾四周,转身匆忙离去。
而她身后,那暗中蛰伏的几人探出头来,一人跟在邓漪身后,一人朝西侧小路而去,剩下的把守屋外。
……
屋内。
姜青姝在邓漪离开之后,便睁开了眼睛。
她并无表现出来的那般昏沉,秦太医事先给了她特殊丹药,让她适当时含在舌下,能有应急奇效。
她扶着墙壁,从头上抽出一根簪发的钗子,狠狠一刺手臂,更加清醒几分。
窗外传来“咔嚓”一声。
——刀剑劈开窗子的声音。
是霍凌。
姜青姝走过去,那小将军站在夜色中,望着眸色混沌迷离的少女,惊怔万分,随后将一个包裹递给她。
姜青姝接过包裹,合上窗户,迅速更衣。
等她卸下女帝服侍,换好寻常贵女的裙衫,再次推窗,霍凌便朝她伸手。
“陛下。”
姜青姝将手递给他。
她没什么力气,被他半拉半抱着出了窗。
做完这一切动作,这小将军的耳根脖颈都蔓延着滚烫的绯色,他偏头不敢看她,只闻到她发间浅淡的梳头水的清香。
春风知意,吹起少女雪颈上散落的发。
霍凌爱情2】
真是要命。
姜青姝大脑昏胀,还在看系统在她眼前烦人地乱闪。
霍凌低声:“禁军已经安排好了。”
“好。”
姜青姝被少年半扶半抱,往其他方向带去,只是不知何时,这暖阁四处已经暗中围满了人,察觉到异常,纷纷持刀朝着二人飞速砍来。
“铿!”
刀剑相击,霍凌狠狠咬牙。
他的肩伤还没好,护着怀中少女俨然有些吃力。
看来这一次,对方是真的要针对女帝要下狠手。
女帝身边的内奸,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宫禁森严,任何党羽要安插人手,绝非一人可以完成整个消息传递的流程,这样一旦暴露后果严重,何况将一切都押注在一个眼线身上,绝对不是聪明的做法。
世家眼线,真的是比她想象的多很多。
连公主府内都有眼线。
秋月看似已经被支走,实际上已经拿着象征天子的信物,去调遣北衙神策军,她从最初的“认为女帝照顾不好自己的身子”,到现在彻底坚定、甚至佩服女帝的胆量。
女帝现在敢孤身出入宫门,也敢绕这么大一圈去挖出身边那一条内线,永绝后患,看来天子彻底肃清内宫的决心势不可挡,谁也无法阻碍她分毫。
霍凌艰难护着姜青姝。
刀光交错,那些人都是练家子,霍凌的右手挽剑去挡,左手手臂还护着少女,用血肉给她挡了好几招。
那些人似乎并不想害女帝性命,却招招狠辣地朝霍凌身上招呼。
再撑一撑……
霍凌肩上的伤没有好,他想着再撑一撑,很快自己人就会赶过来了。
“唔。”
他后心突然剧痛。
有人用刀刺破了霍凌的脊背。
血雾喷洒,倾洒一片芳草,霍凌身子晃了晃,唇色突然发白,姜青姝瞪大眼睛,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惊声道:“霍……”
她也才吐出一个字。
霍凌身后,那些人再次举起刀。
然而一片迅疾的剑光如飞雪般洒落。
月光像流水,而那剑光便是流水中淌着凌厉寒光,又冷又亮,肃杀凛然,令人不自觉战栗畏惧其锐气锋芒。
只此一剑。
血落,剑止。
江湖纷争,乃刀尖嗜血、披血而行,是你死我活,是一剑毙命。
那少年也曾在某一日,一剑击杀那些蛰伏的刺客。
姜青姝今日亲眼目睹,雷霆剑光之中,那些持刀的人无声倒了一地,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年习惯性地甩了甩马尾,回身朝她看来,那双映着月光的漂亮眸子仿佛还残留着冷冽煞气。
只是在看到她时,愉快地弯了弯。
“七娘,我又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