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可以脑内打呼噜?
祁粲真的沉默了。
她嘴不动, 甚至鼻腔也不动,声音却“如雷贯耳”。
虚拟呼噜?
空气鼾声?
某种意义上讲,她也真的是个天才。
深夜的房间中, 祁粲冷冰冰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小哑巴,撑在两侧手臂微微用力,属于男性清冽的带着荷尔蒙的气息兜头笼罩了下去。
时听一脸懵地挠了挠脸,她睡得哼哼哈嘿,正香呢。
视线刚聚焦,就看到一双冰冷阴郁又带着几分无奈的漆黑瞳孔。
时听:?干什么呀
祁粲面无表情,双手捏紧,他又不能直说我听见你心里打呼噜了, 但又要让她意识到她在进行一些很反人类的行为。
最后祁粲只好告诉她:“你睡觉太不老实。”
时听:?
时听低头看了看自己, 好吧她确实都已经从自己那头滚到祁粲这头了^^
——「我这样固然不好,但退一步讲, 你就不能自己离开这个家,离开这张床,离开这个房子吗?」
祁粲:……
这片地都是他开发的!
时听迷迷瞪瞪又羞愧地滚了回去,心里絮絮叨叨哼哼唧唧的, 不过——既然被祁粲叫醒了, 她就顺便看了一下自己的进度条, 验收一下自己睡前努力的成果。
这一看好家伙,刚睡了两个小时, 她的心声真的增加了一截!
时听对自己想出的办法十分得意!
她在听完那些bgm之后,又让自己听了二十分钟的鼾声,给自己洗脑, 把自己腌制入味、声声入脑——该说不说,这也是白噪音的一种嘛。
时听给自己的潜意识加码, 让她在睡觉的时候也沉浸到这个状态里,果然鼾声一整夜。
——像一个中年疲惫大叔,拥有迷人的睡眠!√
时听算了算数,很好,再这样睡八个小时,她差不多就能一举突破五百万了。
——「真是不错啊!呼噜噜——zzzzzz」
祁粲在昏暗光线中看着她,胸膛呼吸起伏。
祁粲大概也意识到了,不管她听完了什么,只要在自己脑子里过一下,他就能听见同款心声。
可是她就不能听点正常的东西?
专门听别人打呼噜?什么兴趣爱好?
祁粲阴冷地问:“你是不是还想学别人?”
时听大惊:怎么会!
我这么文静的小女孩,我听都听不得这些话!
时听羞涩地背过了身去。
晦暗空气中,她的睡裤不小心卷到了小腿上,露出一小块瓷白温热的肤色,脚趾圆润漂亮。她的背影也很单薄,像是被子底下的一小片纸,茶色长发柔软地沿着她的曲线蜿蜒。
这间江景大平层的主卧大床正对着江面,江面缓流风动,夜色中对岸灯红酒绿,景色极佳。
在这样的夜色中,独处的空气,有一点点粘稠。
祁粲看了片刻,就别开了视线。
以他的智力,当然不是没考虑过——
既然距离越近,时听的心声也会更小,那更近的…零距离乃至负距离,心声一定会有其他变化……比如一个密不透风的拥抱,比如…
但是。
祁粲冷漠地看着安静躺着的小哑巴。
他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当然不能做那些事。
从一开始,这场联姻就只是他逐利的工具。
祁粲的人生中充斥着他自我设置的红线,没有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越过那条线。
即便是他被动的情况下,祁粲也要掌控局面。
男人目光淡漠无情,然后——
伸手把时听踢掉的被子往上拽了一下,盖住了她露出来的脚。
…这女人梦里开拖拉机的时候踹了他一脚。
…很冰。
呵呵。
祁粲重新躺了回去。
他要监督这个女人,确定她不会再精神打呼噜。如果她还继续,祁粲不介意把她拉过来,撑起她的眼皮,和她对视一整宿。
熬鹰。他懂。
时听:感觉背后黑气沉沉的。
身后的男人呼吸很轻,但一听就是还没睡着,于是不知怎么,时听莫名也没敢继续在心里伪装中年打鼾大叔。
——「就是…嗯,莫名有种背德感呢^^嘿嘿。」
祁粲:“?”
跟自己未婚妻睡在一起怎么背德了。
祁大少堂堂正正地平躺着,目视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祁粲经年神经衰弱,其实早已习惯了失眠的夜晚。他习惯在浓稠的夜色中复盘自己的决策,思考整个市场与行业情况,清醒地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反馈。
祁大少的确孤傲,自私,阴暗。
但也向来自省,自律,爱憎分明。
接下来他带领集团的方向重点,保证集团所有重大项目的有序落成,管控好自己旗下所有控股公司,小幅扩张,稳步向前,同时杜绝祁氏亲戚进入权力核心指手画脚。
像这个江景楼盘就落成得很好,政审环节,施工报建,预售许可……后期交付,每一环节都按照他的构想进行,收益也是巨大的。b省的风景区高端休养型住宅,也要真正地投入精力,监管到每一环节。
还好他年轻而精力充沛,背后有自己一手建立起的智囊团和私人体系,还好他心冷心硬没有软肋,神经衰弱的症状也在好转——
祁粲一边想,一边在夜色中勾起唇角,像是掌管夜色的神祇。
他的领域再次安静下来。
他可以操控任何人,包括他身边的这个——
“呼噜噜——zzzzzz”
祁粲:“?”
她脑子里不想了。
她开始真的打了是吧。
打呼噜毕竟不是声带发声,就算小哑巴失声也可以通过鼻腔发出来气流鼓动的声音。
于是她像一只小猪猪那样咕噜噜了起来。
“呼——哼ggg——zzzzz”
祁粲转头看她的背影:“……”
她的背影轻微起伏,看起来似乎睡得十分幸福,但是祁粲的直觉告诉他,她肯定没睡着。
夜色中,男人冷冽的声音响了起来:“…时听。”
呼噜声停了。
过了两秒。
——「被发现了嘿嘿。」
——「一击脱离,小见一下。晚安^^」
祁粲:“…………”
他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回应。
——「嘿,他还挺不高兴?」
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她这个小哑巴…
——「说到底,我还是太被动!虽然已经很快了,但我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说话?真正发出声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我多么想在沉默中爆发!爆发!爆——」
祁粲握拳扬声:“晚安!”
时听:——「zzzzzz」
…
第二天一早,时听醒来时,祁大少早已经起床处理公务去了。
她依旧羞愧但放肆地睡在了大床的中间。
人的底线就是这样的,经不起试探——以前觉得祁粲是那么恐怖的一个神经斌,现在发现可以把他挤到床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耶??但祁大草似乎对她容忍度提高了很多。
时听滚了两圈,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宿时听一直觉得很暖和,好像有人离她很近,像是靠着电热毯一样,睡醒手脚也不冰了。
睡得好,心情就好!
看看自己的数据:
[4607032/100000000]
竟然已经四百多万了!
遥想当年,她还是从一个零开始,现在的速度已经非常非常不错了。
这证明时听的各项举措卓有成效,必须继续保持。数据越接近下一个大整数,她对于接下来的剧情也更有安全感。
时听看完数据,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账户,一边发消息给奶奶小小炫耀了一下——当然,没敢全说,反正等她着手修路之后奶奶就能知道了。
然后时听就收到了这次拍卖会主办方的邀请,活动在今天中午正式结束,为了感谢大家的捧场参与,主办方邀请各位委托人、买受人,各位艺术家收藏者们一起吃饭。
时听还是很乐意去的,毕竟她作为本场成交额的最大受益者,非常愿意接收自己的荣誉。
再说aron还在,她也得去打个招呼,再回a市。
祁粲也很忙。
时听走出房间就在客厅看到了对着电脑的祁大少。
看她出来,幽暗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又把视线移回屏幕。
“睡得好吗。”他忽然问。
时听一脸宁静祥和岁月静好,已经不计较他昨晚吵醒她的事了,没错,她的心胸就是这么宽广。
她打手势:很好、谢谢。
“不客气。”祁粲冷呵一声。
祁大少是怎么靠着时听睡的,他不想对任何人做出任何解释。
就这样。
祁大少处理完工作,两人吃过早饭上了车。
沈助理在前排回头报备今天的行程。
在回a市之前,这边市区的领导也邀请祁总一起吃饭。他们今天才知道祁氏的总裁刚好来参加活动,人又刚好还没走,自然想抓住机会谈谈项目。
“地点就在江边餐厅旁边,总裁您谈完就可以和太太汇合。”沈助理贴心地说。
祁粲偏头,看了眼时听,微微眯眼。
既然不太远…应该整不出什么幺蛾子。
…
时听不用跟大粪车捆绑,十分怡然自得,自己溜达到了江边餐厅。
这是拍卖会选定的位置,餐厅正对着江岸,岸边还有不少礁石藤蔓,随风拂动,还挺惬意。
餐厅里已经零零散散坐着不少人,时晶晶正在和aron聊天。
金发的混血男人十分显眼,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讲话。
时晶晶则脸色激动地说着什么,余光中还一直关注着门口,时听一走过来,她立刻就关注到了。
“姐姐你来啦,正好有个特别好的消息要跟你分享呢!”时晶晶兴致勃勃地说。
时听现在一看到晶晶这孩子,就自动露出慈祥的笑容。
时晶晶眼中带着兴奋的光:“姐姐你也知道——aron先生那幅画不是拍出了一千多万嘛,那位收藏家刚好是时尚圈的大佬,现在已经有奢侈品牌邀请他们一起参与奢侈品牌的图样创作,然后会在国外举办大秀呢!”
时晶晶这话当然是故意说给时听的,她说完就在观察时听的表情。
只见她那哑巴姐姐果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而且而且,你知道嘛,aron先生的那位神秘朋友虽然就只画了其中一部分,但全是点睛之笔,同样也被郑重邀请了呢”
所以、你知道自己的差距了吧!
你那幅画什么也不是!
时晶晶拼命忍住了心里的这句咆哮,破防的心终于被自己重新粘了起来。
她昨晚寝食难安,一闭眼就是自己举牌竞价最后一路给时听送了一千万的事,恨得她凌晨坐起来把这件事说给了左明月,让对方也难受之后自己才终于好受些。
然后,老天开眼,今早她就接到了这样的好消息!
时晶晶看着时听眼睛里的惊讶,脸上终于又浮起了得意的光芒——所以,同样是拍出了一千万,现在你知道自己差距有多大,有多德不配位了吧?
笑死了,时听那一千多万完全是运气好罢了,实际上出了a市根本没有人会认,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知名度,更别提还能像aron那样在海外获得反响。
而她作为a市这边承办负责艺术品拍卖活动的负责人,帮忙给aron先生的《birch in snow卖出这样的高价,肯定是也能跟着沾点光的!
奢侈品大秀可是走向国际,本就是整个豪门圈趋之若鹜的活动,一般人还搞不来名额呢。毕竟只有到祁大少这样的财富等级,那些全球高奢高定的牌子才会主动送成衣和活动邀请,而她们豪门这圈人当中谁能受邀去看秀,都是极体面的。
这下时晶晶整个人都高兴了,说不定这事还能压过一直拿海外封笔说事的左明月一头。
时听露出感动的表情。要不怎么说晶晶这孩子好呢?
报喜鸟啊简直是^^
aron在一旁,本来张开了嘴,结果又emm地闭上了。他本来想自己告诉时听这个好消息的,谁知道被这个亮星星给抢先了一步。
他只好耸了耸肩,又冲时听眨了眨眼,灰蓝色的眼眸中透出笑意。
他早就知道,他的朋友,当年在落后山区看到的那双眼睛,和后来意外失声依然不屈的灵魂——一定能发出越来越高的声量。一切皆有可能。
时听弯着眼睛忍不住笑。
时晶晶也同样跟着笑了起来。
——三个人各笑各的,场面其乐融融。
时晶晶四下看了看。
左明月昨天就提前离席了,今天也一直没露面。她昨天凌晨给左明月发完消息之后,她肯定也因为祁大少一千万买时听的画而破防了吧哈哈。
但是时晶晶说这件事的目的当然不是给时听长威风,她同样可以借力打力,一石二鸟,用左明月的事来让时听知道——就算祁大少花了一千万买画,也不是为了她!
“明月怎么还没来呀,”时晶晶一边张望一边叹息,“她明明说有话要对你说的,好像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呢?哎呀姐姐,要我说,你还是别和明月争了,她和祁大少那么多年的交情,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困难,彼此交心,你当然是比不了的呀……”
时听一边望着江面,一边听着晶晶的良言,心头却忽然一跳。
——「等等、经历困难?糟糕。」
那边正在和人应酬的祁大少,手忽然一滞。
怎么?
时听飞快地扒拉起自己的记忆——诶对啊,江边!
她说怎么总有种隐约的熟悉感呢。
江边是一个投毒点啊!
《祁大少中毒记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幕后大boss运筹帷幄,少量多次,在很多地方都悄无声息地布局,让祁粲润物细无声地毒入骨髓。
而时听之所以知道这个毒点,是因为她隐约记得癫狂状态下的神经病祁粲报复她的时候,发狂地说过“江边那次、是不是也是你——”
时听虽然知道大致情节,但是不可能知道具体细节——废话,她要是知道了,她还能是背锅侠?
时听忍不住开始大脑飞转——说真的,大粪车人虽见,但是罪不至死!
何况他要是真疯了她估计也没有好下场,时听还刚刚得到了一千万的善款,怎么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头的祁粲一边举杯,一边不动声色地等着她的声音。
她怎么了?
——「啊卧槽,他今天真的会中毒吗??」
祁粲的瞳孔忽然危险地眯了起来,修长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抚过桌沿。
——「那我该怎么提醒他,让他不要去江边??可是我怎么做都显得很刻意啊!」
祁粲指尖一顿,然后,眉梢轻轻挑了起来。
——「我又没办法张嘴解释,毕竟万一最后真的发生了点什么,他是不是还会因为这个反咬我一口——说!为什么当初你知道江边有问题?说!你是不是良心不安才悔过了一瞬间……」
时听毕竟可是看过未来剧情的人,她是真的近距离、沉浸式、感受过发癫的祁粲是什么样子的。
神经毒素完全渗入五脏六腑之后,他的神智已经完全不清醒,陷入一种病态式的偏执之中,是根本不可能听人解释,也不可能还有意识去思考和判断的。
更别说时听都没法跟他解释!
就算这厮学了一些手语,但手语里边很多词汇根本就没有创造出对应的手势,她一个小哑巴很难畅通无阻地告诉他什么。
——「沟通起来就是一个大麻烦啊!啊啊啊、怎么办?」
时听的心里开始天人交战。
而那边的祁粲却莫名别过脸。
唇角忽然一提。
这个小哑巴…竟然开始担心他的安危?
在一开始进入祁家的时候,她还想着等他死了当寡妇拿抚恤金给老家修路。
还在心里疯狂诅咒他,并且做出了种种令他折寿的行为。
现在,却开始在意他了?
祁粲举杯,杯沿遮住唇角。
对面的中年领导见状,笑着道:“祁总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祁粲垂眸,半阖着漆黑的眼睛,又把情绪压了下去。
不,他没有。
他只不过是……真想提醒这个小哑巴,不要对他陷太深。
毕竟他冷心冷情,不会对任何人……
——「算了!还是算了!」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佛也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祁粲收起了自己的表情。
——「我今天尽量提醒提醒就蒜了!剩下的,就看大粪车自己的造化吧。我能怎么办?我也很难办啊!我只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
“…………”
祁粲面无表情,仰头喝空了杯中酒,示意诸位。
“我那边还有点事。”
“先走一步。”
…
时听略显焦虑地搓了搓胳膊,恰好aron闲不住跑出去找船上江玩,时听也借机站了起来。
她打算溜达到江边看看,提前排查一下到底是为什么会中毒。
上了一条竹板小桥,时听正往下看呢,忽然被一道身影拦了下来。
“时小姐。”
时听一抬头,看见了等在这里的左明月。
看来是有备而来。
两人站在桥上,两边的树丛掩映,餐厅那边的人一时没有发现他们。
左明月知道,祁粲很快就会过来了,哥哥在帮她看着的。
今天,她就要让粲知道,这个哑巴不值得——不值得他花那么高的成本来假装,也不应该作为他们两人感情中间的道具!
左明月又想到那些邮件中的信息,想到时听的恶意,想到她流露出来的祁粲对自己的念念不忘——是的,昨天那个私密邮箱又发出了一条邮件,然后就被秒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