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家庭,去哪?”
车夫道:“呦,这回应该到了。”
秋芳说:“组建一个自己的家庭,小家庭,有自己的房间,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有一份工作,做自己人生的主人。”
老太太问:“朱紫娇来么?”
“你想得还挺远。”
老太太问美心,行不行,又让车夫慢点。车夫归属搬运公司下属的集体车队。美心笑道:“没事,就是讨个彩头,咱们也走走阳关道。”车夫接话:“是说南菜市那条柏油马路吧,哎呀今个热闹,一共二里路,恨不得都是人。”
秋芳说:“这些难道你都没考虑过?家丽,有时候我觉得你都不是个女孩。”
出了门,叫了辆人力车,三个女人上去。
“我是女孩,但我是穆桂英花木兰那样的女孩,女中豪杰。”家丽虎虎的。秋芳小声:“你来那个了么?”
美心故意隐瞒,“胡说,就是去南菜市转转,买点东西,在家好好看家。”老太太也应付着。准备好,出门。家丽在后头嘀咕,谁不知道是要去看柏油马路的。
“哪个?”家丽不知所以。秋芳着急,又不愿直接描述,“就是那个。”家丽道:“什么?入团申请。”秋芳为难,说不是,就是那个。“哪个呀?”家丽还是没理解。秋芳说,就是表示你成为女人的那个。家丽还是不明白。秋芳说算了不跟你说了。家丽问:“你来了么?”秋芳点点头,说就是今天。家丽说,那我也来了,也是今天。秋芳问你跟你妈说了么。
家丽道:“什么好事?都出去?不会是去踩柏油马路的吧。”
“没有,我不跟她说话,我只跟奶奶说。”家丽果断。
美心心动了。老太太也想去,她喜欢听朱紫娇。可家里一票孩子,家文、家艺,总不能带着一起去。家丽从外头回来。老太太捉住了,“阿丽,我们出去一下,你看着老二老三。”
“我怀疑我跟你的根本是两码事。”秋芳斩断这个话题,又问:“你就没想过以后?”
“对,对,朱紫娇,说还要唱一出《阳关大道!走上这一条道儿的人,都是有希望的。”刘妈绘声绘色。
“以后怎么了?”
老太太补充道:“朱紫娇。”
“我们家还好,你们家那么姊妹妹,家庭压力那么重,你是老大,你得承担多少,所以我说,早点长大,早点飞出去,过自己的日子。”秋芳苦口婆心。
刘妈又说:“说一会请了唱黄梅戏的那个什么娇来剪彩。”
“那不行,我得帮我爸,也得帮我奶奶,爸说了,我就是这个家的长女,等于半个儿子。”
美心一听,也想去。她向来是个不愿落人后的。
“怎么叫半个儿子?”
“当然,”刘妈,“平整,宽敞,恨不得全区的人都在那路上走呢,我看朱德启老婆和大老汤老婆正往那去呢。”
“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柏油的高级?”美心问。
聊到半夜,家丽跟秋芳挤一张床。家文躺在她们脚头,乖乖地,不吵不闹。
刘妈道:“哎呀,婶儿,南菜市也没多远,田家庵统共就那么大点地方,而且北菜市,你看我们这,人丑地满,一家连着一家,恨不得快没有下脚的地方,而且一发大水就淹,怎么建,有条淮河路就算不错了。”
没几日,家丽蹲茅房,流血了。她不敢跟妈妈说,就问奶奶。老太太细问一番,又帮着看看,才道:“你现在是女人了。”家丽好奇,哦,原来这就是秋芳说的那事。
老太太道:“你说这规划局也是,北菜市是最早发展的,田家庵的老地界也是北头这一块,要建也是建咱们这,怎么从南菜市开始建了。”
“一个月一次。”老太太传授经验,“女人像月亮,是有阴晴圆缺的。”
“对对,铺了有日子了,说今天开通了,从南菜市一直到国庆路。”
“那男人像什么?”
“就是一直传要建的那条?”
“像太阳。”老太太说,“月亮要围着太阳转的。”
“通了一条柏油马路。”
“我不,”家丽倔强,“我自己转。”
老太太问:“什么热闹?又有人来演花鼓灯了?家丽和秋芳去看过几次。”刘妈立即忘了要说的那茬,问:“什么时候去看的?好女不看灯,别看出事来。老太太一听明白了几分,担心多说惹事,就说上次有个卫生花鼓灯,我跟两个孩子一起快去的。又问刘妈说什么热闹。
“胡闹!天地阴阳男女,造物是有分工的。独阳不长,孤阴不生!哎呀我也说不清,”老太太叹息,“要是胡爷爷不死,他能给你讲讲。”
“热闹热闹!”刘妈兴奋。
家丽忽然想什么,“胡爷爷说过,我如果生在古代,是要做将军的。”
美心快足月了。老太太的意思是,去保健院住。美心不同意,说钱少赚,人还受罪,也不是第一次生孩子,没那么娇气。这日,老太太在院子里缼土语:指折成一段一段豇豆。刘妈进来了。美心在屋里喂家艺米糊。
“你中学能毕业就不错了!还将军。”老太太打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