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式化的粉丝与偶像见面早已形成套路,姜换的反问是一个干扰因子,规整运行的代码就这么出了bug。
喻遐略一愣怔,稻草的响声徘徊在幻觉深处。
他觉得姜换有点幼稚,不确定对方是否在跟他开玩笑,这种问题非要一个排名好像挺不像姜换的作风,但他还是认真诚恳地回答。
“我看过的这类型的电影不多……”喻遐没怎么犹豫地说,“你排第一。”
姜换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我不是导演。”
喻遐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说“他该不会在逗我吧”,然而这念头转瞬即过,他顺着姜换的回答:“我也看不懂导演什么这样那样,就是很喜欢你的一些……表达,或者说台词,虽然我可能认知特别浅薄。”
“感受是自己的。”姜换说。
他对喻遐每次的回应都十分简洁,却莫名地鼓励喻遐可以接着同他对话,而且越来越流利,越来越放松。不再紧绷后,姜换得以看清杨观凤形容的“可爱”,圆眼睛,说话时偏圆的唇,瞳孔里圆形的一点光,直视他,怯怯地笑……
有种不太容易腻味的好看。
姜换稍一分神,喻遐已经提到了他手里的那本书。
“最近我也刚看了那个电影。”说到这儿,他似乎担心自己是门外汉,不好意思地笑着擦了擦鼻尖,“后面就试着读了读小说,里面写了很多歌,基本都没怎么听过。”
“六零、七零年代的东西,你年纪小,没听过很正常。”姜换顺理成章地接了话,“许为水拍《蓝太阳,也是拍的六零年代。”
喻遐点头,不太确定地抛出自己的想法:“但我不太喜欢里面的一些东西。”
姜换把书放到了一边,“嗯”了声,表示理解。
那部电影的剧情向来是热议话题,和导演的偏好有很大关系。
许为水作为英籍华裔,从小接受的是西方精英教育,连普通话都说不好,却偏偏热衷于拍中国题材的电影。
《蓝太阳中描写了一个西方长大的诗人在特殊年代回到祖国,前往南方小镇寻根。
他与镇上的中学老师相识,对方是从大城市来到这里的知识青年,清高、孤僻,和原住民们少有来往,彼此之间互相看不起。两人相识后很快萌生了暧昧不清的情愫,开始一同享受世外桃源般的小镇生活。但随着斗争扩大,因为镇上的大集会,这也诱发了人性最深处的自我保护与互相杀戮,他们在土地庙里目睹了一次私刑,两个人就此走上不同的路。
最后诗人为求自保决定检举对方,计划未开始实施就被识破,死在了爱人的刀下。后者踏着紫色夕阳,即将淌过清河时,伴随一声不知来处的枪响获得了解脱。
喻遐提到的是土地庙那一幕,在原片里是很重要的一个情节。但他觉得前后衔接有问题,不少台词都莫名其妙。
“你看的是公映枪版还是电影节的版本?”姜换问。
这部电影没在国内上映。
喻遐抿了下唇:“电影节的……我找一个朋友要的,他说比公映版多15分钟。”
“多的15分钟都加在前半段了,没用。”姜换说,自嘲地笑笑,“我那会儿根本不知道怎么拍戏,许为水说什么就是什么。”
喻遐“啊”了声,他没法从这句里找到嵌入的契机。
姜换:“我电脑里有个导演粗剪版,没有配乐,你要感兴趣,改天拿给你看看。”
“诶?”喻遐又惊又喜,被砸蒙了只会反问,“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姜换说。
那天他们并没有聊太久,因为很快杨观凤就来找姜换了。
她略带抱歉地跟喻遐说明情况,表示自己得拉姜换先走了,至于到底是什么事,她一脸有难言之隐,姜换却安之若素,于是喻遐便不好多问。
姜换于是跟喻遐起身告别,他帮喻遐付了咖啡的钱,对前台戴深棕色围裙的小妹说“记我账上”,喻遐又送他到门口。
大约一个人的勇敢在每日有限定额度,喻遐这天在走向姜换的那张小桌时用光了,直到回头看了三遍,确定姜换已经进屋去,他还在遗憾没有和姜换约下一次。
哪怕只是口头约定,“我哪天过来看电影?”
他走出两三条街,手无意识地伸进口袋,抓了个空,顿时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再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一遍。
喻遐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相机sd卡呢?!
后来喻遐在两条街掘地三尺地走了好几趟也没找到,他疑心掉在溪月小筑了。返回去,咖啡店的棕围裙妹妹也帮他找了一遍,留了联系方式,告诉他有消息了给他打电话。
再次翻找书包、床铺无果后,喻遐几乎放弃了会找到储存卡,已经提前一步惋惜。
这次出门他只带了个挺旧的卡片机,拍照效果比他那个用了四五年的手机还好一点,但因为设备的缘故,sd卡不能长时间放在机内,否则屏幕容易花——喻遐不知道这什么原理,他通过一段时间的实践总结出的。
卡里有不少他假期各处穷游攒的照片,不算绝密,个别十分有价值的除了这次都已经在电脑备份,说重要也不重要,但掉了总归可惜。
喻遐等了两天,悲观地觉得这张卡或许已经粉身碎骨。
然后屋漏偏逢连夜雨,同学、同寝室友徐锐青在这时给了他意想不到的一刀子:结束第一次平山村研学后的晚饭吃豆腐宴,女生们聊到各自理想型,调侃同行的男同学,又问喻遐喜欢哪种女孩儿,还未举例供他具体选择,徐锐青加入了谈话。
他晃荡着杯子里的柠檬水,笑容像从角落里挤出来似的:“问这个有什么用,你们不知道吧?喻遐不喜欢女的。”
说完这句桌上一片死寂,连老师乔小蝶都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