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钟笑意温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对了,前几天我有个朋友拿到两张京剧大师毓祯演出的票临时有事去不了,我对这行也不是很熟悉,你要去看么?送给你。”
郁霈从陈津口中听过毓祯,被称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青衣,今年近六十岁了嗓音还十分清亮柔婉,堪称国嗓。
他的演出一票难求,这两张票应当非常珍贵。
他有些心动,想看看这个时代的京剧大师怎样表演,但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你留着自己看吧。”
梁钟也没强求,转而说:“那这样吧,我把它卖给你,反正我也听不懂留在我这儿是暴殄天物,你说呢?”
郁霈思忖片刻,还是觉得不妥。
梁钟说:“我卖给别人也是卖,给你还能体现它原本的价值,而且这几年毓先生的演出越来越少,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巡演了。”
迟疑良久,郁霈说:“那好,我跟你买,多少钱?”
梁钟摆了下手:“票还在我家里没带出来,这样吧,周六我在剧院门口等你,到时候你再把钱给我可以吗?”
郁霈略有斟酌,“好吧。”
陆潮手有伤,洗完澡也没画作业就那么坐在桌边刷了会视频。
十点多的时候徐骁和林垚回来了,看到那条新鲜伤口无比惊诧:“你不是跟郁霈去拿快递吗?怎么受伤了?”
陆潮说:“不小心。”
“不是因为我的快递吧?”徐骁看着就疼,抽着气说:“你咋不包一下?看着怪吓人的,我记得寝室有药啊你没找着?我帮你包一下?”
“不急。”
徐骁也没勉强,到一边拆快递去了。
陆潮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都这会儿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又去练功房了?他这么拼命是因为要赚钱养活自己?
如果他真缺钱,养养他也不是不行,虽然挺能吃。
“老陆,你想什么呢?嘴角都飞到天花板了。”林垚突然凑过来,被陆潮一巴掌扣住后脑勺按在桌上,连忙求饶挣脱。
陆潮收回手:“问你个事儿。”
林垚从桌上爬起来,揉着鼻子疑惑:“啥事儿啊?”
陆潮在心里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发现自己的另一个朋友很缺钱还缺爱,怎么才能在不让他发现的情况下,稍微照顾一下?”
林垚:“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陆潮:“……”
林垚一屁股坐下来,老神在在说:“照顾那还不简单,找个由头请他吃饭,带他逛街,借着送其他人礼物的机会给他送一份,或者找个理由道谢,我追约约就是这么干的。”
陆潮若有所思。
林垚再次凑过来:“老陆,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陆潮一巴掌把他拍远,默默在心里想这个办法的可行性,请他吃饭倒是可以,但学校食堂实在难吃,落霞集送过来就太刻意了。
周末带他回家洗个澡?
陆潮正想着,徐骁突然“嗷”了一声,翻身坐起来,跟被人点了笑穴似的弄得床咯吱咯吱乱颤。
“别发疯。”
“不是,哪个傻逼把郁霈的照片放校花投票区了,你们看。”
林垚接过手机,“我去哈哈哈,不过你还别说是真好看,他那扮相我到现在都觉得天仙下凡,选校花也实至名归。”
陆潮瞥了一眼,眸光也顿了顿。
林垚兴奋地把手机举到陆潮跟前:“老陆快看,这才刚放投票就比第二名足足高了七百多票,看来今年的校花稳是他了,我也去投一票,老陆一起来啊。”
陆潮淡淡收回视线,“没兴趣。”
郁霈回来时快熄灯了,徐骁两人都在床上,只有陆潮坐在桌边玩手机,走过去才发现他手上的纱布不翼而飞。
陆潮把手机反着往桌上一扣,抬了下受伤的右手面不改色道:“洗澡弄湿了。”
郁霈看上铺两个闲人,总有一个能包吧?
“他们不会。”
徐骁正想说话一下子被噎了回去,他怎么不会?明明是他不让自己给包好不好?
陆潮靠着椅子,抬手在他耳朵上拨了拨:“你还负不负责了?你别忘了我这手投保……”
“负负负,手伸出来。”郁霈无奈坐下,拿过药仔仔细细给他消毒上药,扎上纱布忽然想起手套,“我不是给你个手套么,你没戴?”
陆潮猛地欺近,两人睫毛几乎黏在一起,呼吸在鼻尖彼此纠缠,极近的嗓音如同耳语,“一只手也照样压得住你,怕……”
话音未落灯一下灭了。
郁霈呼吸微窒,别过头却猝不及防扫到他的脸。
徐骁晚上把窗帘拉了,此时寝室漆黑没有一丝光线,陆潮听见一瞬间沉重的呼吸,接着怀里一重。
郁霈一下子脱力扑在他身上,嘴唇压着他的耳朵,祈求一般破碎的语气又潮又热,“窗帘,陆潮……拉窗帘。”
陆潮耳朵一下子麻了,在极度的黑暗中咽了咽唾沫,一只手揽腰站起身,另一只手勾住窗帘“呼啦”一声扯开。
月光倾泻。
陆潮低头看到郁霈额角汗湿,嘴唇微微发抖,连按在他肩膀上的指尖都颤得不像话,但只缓了几秒就撑住他的肩膀站直。
“我去洗澡。”
陆潮惊讶他镇定下来的速度,又不由得想他为什么这么怕黑,人会害怕某一项事物都是有诱因的,他的诱因是什么?
徐骁探头下来,小声问:“咋了?”
陆潮说:“以后别拉窗帘,他有点怕黑。”
徐骁:“哦哦行,那他没事吧?”
陆潮往卫生间的方向瞥了眼,“没事,也别问他,就当不知道。”
郁霈洗完澡出来,徐骁终于顾上说话,“小鱼你看论坛没有?”
“没有,怎么了?”
“你看这个!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徐骁趴在床沿看他的表情,以为他会吓一跳,结果他只是略微抿唇抬头。
“这图是谁拍的?”
徐骁突然有点慌,他不会是生气吧?
郁霈说:“照片拍的不错,一会能发给我吗?”
徐骁松了口气:“可以可以,我马上……诶我没有你微信,加一下?”
林垚也立马探头:“我也要!我还没你微信呢!”
郁霈挨个儿加上好友,顺便点开徐骁发来的链接,猜测校花选举应该是平成大学一些不成文的玩法,大概就是选出一些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
他的名字后面是中秋晚会的照片,戏装隆重,风姿绰约。
杨贵妃……说是校花倒没什么问题。
他随手点进校草选区,陆潮票数一骑绝尘,靠在球场栏杆上连阳光都偏爱他几分,照得他眉目张扬身姿修长,确实很迷人。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女生喜欢他了。
“小鱼,周六你有事儿么?我和潮哥打算出去玩,你一起去啊?”徐骁说。
郁霈说:“不了,我有事。”
“周六也有事啊?”
“嗯,我跟梁钟有约。”
陆潮:?
郁霈直播一周下来,数据比之前好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有不到一千粉。
陈津天天苦着脸发愁:“怎么回事啊?你唱得这么好为什么就是不火?不应该啊,难道是公司没给认真推?”
郁霈倒没有他这么着急,仍旧每天练功。
陈津坐在一边纠结:“你怎么不急啊?而且你都不会跟粉丝要礼物,这样怎么行呢,我看别的主播都是主动要,而且很积极要关注。”
郁霈笑了笑:“还没到时候。”
陈津叹了口气:“也是,让你跟人要礼物我也觉得奇怪,那我再等等,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火到全世界都认识你。”
郁霈莞尔:“一定。”
“你手机响了。”陈津找了半天,捞过来递给他:“初粟,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郁霈接过来,一靠近耳边就听见少年欢呼雀跃的嗓音:“师父我昨天看到你直播了,我本来还在想这个名字和你好像,点进去才发现真的是你,虽然没露脸但是声音太有辨识度了!”
郁霈:“……你怎么又叫我师父。”
初粟立刻不说话了,憋了半天才又开口:“那我叫你哥?你上次说来看我唱,你怎么不来啊?我天天等你。”
郁霈几乎能想象他耷拉脑袋的样子,无奈道:“你师兄呢?”
“他去考一个什么试了,在家也是骂我,还不如不在呢。”初粟抱怨半天,又说:“你这周来不来看我?”
“我今天就去看你。”郁霈说。
初粟懵了:“啊?”
“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顺便过去看你。”郁霈重复了一遍,初粟还是没明白,但嘴先一步应了:“好好好!那我在那公园等你啊。”
郁霈养嗓子的药用完了,下午约好了和梁钟在剧院见面,正好能抽时间见一见初粟也顺便再打听一下清河班的细节。
他到的时候初粟就盘腿坐在戏台子上,今天穿了件白色连帽衫配牛仔裤,看起来清爽又可爱,一见到他立刻站起来。
“哥。”
郁霈把路上买的点心放在戏台子上,“尝尝。”
初粟也没客气,直接拆开吃了满嘴的碎屑,边小声抱怨:“上次你说不收我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好几天没给你打电话。”
郁霈说:“拜师是很严肃的事情,我不能擅自收你,教不好会毁了你。”
初粟咬着糕点,看着挺乐天地笑了笑:“我知道,其实我找过很多师父啦,不过他们都不愿意收我,我学习也不好又没钱去上戏曲学校。”
郁霈看他一派天真无邪,其实碰了多少钉子只有自己知道,被人拒之门外的感觉想必不会太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