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竹被这一声“小姐”叫得醒了神,她匆忙跳下马车,快步进入家宅。
她边走边问:“屋里的情形如何?父亲这次用的藤条还是戒尺?”
“是竹板戒尺,老爷前脚刚送走礼部的报喜人,后脚亲自去祠堂取来戒尺,一盏茶的功夫,已打断两根了。”
姜玉竹不由加快了脚步,还未进内堂,就听到内厅传来父亲的怒吼声:
“你身为兄长,非但不劝阻玉儿,还托你那些猪朋狗友让玉儿混进贡院参加科考,瞧你妹妹多争气啊!会元,老天爷啊,这可是要进殿面圣啊!老子打不死你个混帐东西!”
姜老爷中气十足的吼声震穿过雕花木门,隐约还传来姜夫人殷氏的抽泣声:
“你可知玉儿在贡院的三天两夜里,你父亲的眼皮就没阖上过,眼睁睁从天黑熬到天亮,终日提心吊胆,眼巴巴等着刑部来人将咱们一家带走...呜呜呜,玉儿她年纪小不懂事,你这个当哥哥怎能由着她胡闹...”
又是几声闷响传来,姜玉竹急忙推开雕花木门。
屋内跪着一位容貌与她相仿的少年。
少年弓着身子,缩着脖子,后背正挨着一道道落下的戒尺。
此人,正是如假包换的姜家长子——姜墨竹。
“父亲莫要打了,是我求哥哥帮我进贡院参加科考,整件事都是我的主意!”
姜玉竹冲上前求情,想要拦下父亲手中的戒尺。
姜老爷见女儿回来了,没有出言责问,声音反而降下了几分:
“玉儿不必替他打掩护,长兄如父 ,他当初没能劝阻你,就是他的过错。你可知道,这个混帐东西还拿你下赌注,说!赌了多少银子?”
姜墨竹战战兢兢抬起头,诚然道:“赢了...赢了八百两..”
姜老爷没想到他这个蠢儿子还有脸回话,气得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动,当即扬起手中戒尺,狠狠抽打下去。
“逆子,难道你妹妹就值八百两银子?咱们整个姜家就值八百两银子?”
眼看拦不住父亲,姜玉竹只好扑上前紧紧抱住了兄长。
姜老爷正在火头上,手上力气自然也下的重,即便瞧见女儿挡在儿子面前,可想收回力气时已经晚了,沉甸甸的戒尺还是落在姜玉竹纤细的胳膊上。
这一下可如凉水掉进热油锅,炸开了响!
原本坐着抽泣的殷氏猛然从红木圈椅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夺抢过姜老爷手中的戒尺,二话不说狠狠抽打回去。
“姜慎你眼睛长在头顶上吗?都瞧见玉儿扑过去还不收手!”
“玉儿疼不疼,快坐下来让娘瞧一瞧,女儿家的皮肉最是娇嫩,可千万别落下伤疤。”
姜慎一向惧内,他顾不及刚刚身上挨的板子,忙不迭跟着殷氏一起查看女儿的伤势,脸上满是愧疚,结结巴巴解释道:
“我...我这不是没收住劲,这..这事全怪墨竹,他一个大男子汉,竟好意思厚着脸皮躲在自己妹妹后面。”
姜墨竹哆哆嗦嗦站起身,踉踉跄跄几步走到扶手椅,瞧见父母围绕在妹妹身畔关切的模样,似是早就习以为常,一屁股坐下来,仰天长叹道:
“有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我瞧咱姜家怎么像是练过铁砂掌,压根儿不要手心肉啊!啧...若非我们兄妹是孪生子,生辰就差上一日,我真疑心自己是被您二老捡来充数的...”
殷氏横瞪儿子一眼,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火急火燎的兄长,不到九个月就抢着出来,将母亲和妹妹丢在鬼门关口,我花了一天一夜才把你妹妹生出来,玉儿刚生出的时候,还不及巴掌大...”
听到母亲重提旧事,姜墨竹自知理亏,闷头喝起茶,不敢再言。
倘若此刻有外人在场,瞧见厅堂里容貌几乎一摸一样的两位少年郎,定会感到十分诧异。
姜家,不是一子一女吗?
不过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被姜老爷和殷氏环绕的少年郎更俊俏纤弱一些。
少年肌似羊脂,眉眼灵动,四肢修长,五官英气又不失娇媚,让人有种雌雄莫辨的惊艳之美。
原来,当年怀有双生子的殷氏早产诞下一子一女,先落地的大儿子姜墨竹身体健康,可让殷氏历经九死一生诞下的小女儿姜玉竹体弱多病,自幼大小病缠身。
姜慎为此聘请名医无数,可大夫们都对姜玉竹虚弱的身子束手无策,甚至还有大夫断言她活不过七岁。
听闻此言,姜慎与殷氏更是对姜玉竹小心呵护,就连房门都不让她出了,生怕女儿一不小心感染上风寒,被阎王爷的判官笔给勾走了。
直到兄妹二人五岁那年,姜玉竹悄悄与哥哥调换身份去了学堂。
兄妹二人本就是孪生子,五官极为相似,加上五岁孩童正当雌雄难辨的年纪,此事足足过了小半月才被殷氏发现。
在暴揍儿子一顿后,殷氏和姜慎惊讶地发现,断了小半个月汤药的女儿非但没有染上病,反而愈加康健,平日里苍白的面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姜玉竹奶声奶气表示她很喜欢听夫子讲课,听课的时候觉得胸口不闷了,脑子亦不觉得沉了。
屁股被揍开花的姜墨竹当即表示,他与妹妹恰巧相反,一到了学堂就头晕耳鸣,如坐针毡。
姜慎和殷氏见状,决定将错就错下去。
自此以后,姜玉竹顶着兄长的身份去学堂,甚至参加乡试,考中举人。
“当初你向阿爹保证,只在华庭书院读三年书,遂退学回家,安心随你母亲参加相亲宴,玉儿,你...你怎能诓骗阿爹呢!”
面对父亲的指责,姜玉竹心中溢满羞愧,她咬了咬唇瓣,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