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哝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莉莉丝”这个身份的短板。
亚瑟信任她吗?是信任的。
亚度尼斯信任她吗?也许也是信任的。
但这种信任是基于莉莉丝个人为革命所提供的支持,基于一个贵族小姐背叛她的舒适区所做出的牺牲。
他们所衡量的,是莉莉丝会为此面临什么样的危险,以此来对应她在这场革命中的奉献程度。
假如有一杆标尺,或者一架天平,莉莉丝的价值或许不轻但也重不到哪里去。
所以在面对危机情况时,他们会选择“保护”她——因为她的力量在这种时刻并非必不可少,而亚度尼斯的南白沙军队则不同。
莉莉丝缺乏的是权利,这个年代的所有女性贵族都缺乏真正的权利。
没有军权,没有财产权,没有继承权。
她可以为起义军提供王宫地图,守备军换岗排期……但她不能出钱出人出物,因为她没有。
即便革命成功,即便莉莉丝像亚瑟当初同她承诺的那样取得公爵之位,她所能获得的也只是一个虚无的头衔,难以守护并延续。
毕竟,她与亚瑟的情谊或者说盟约,并不足以保证他在未来处处施以援手。
莉莉丝需要更有力的支撑,更强大的保障……比如,踏火的魔犬。
对,踏火的魔犬。
既然安德鲁德文希尔将来可以像继承爵位一样继承踏火的魔犬的操控权,那身体里同样流着德文希尔家的血液的莉莉丝为什么不可以?
论血脉,论头脑,论身手,她并没有任何一点输给两位哥哥。
这个想法就像伊甸园的苹果一样具有诱惑力。
陆语哝垂下眼眸,藏住了眼里的野心,莉莉丝的野心。
休息室里的其他两人不知道“莉莉丝”在想什么,她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了,方才的对峙应该算是到此为止。
亚瑟轻舒一口气,为他两位亲爱的友人的第一次见面感到一点点头疼。
——不过,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起码他们现在达成共识了不是吗?
“那我们抓紧时间……”
莉莉丝扬着头双手抱胸,不去看亚度尼斯,主动提议道:“我父亲和王叔这时候应该在一起,我可以先去把我父亲引开。
……
“请止步,德文希尔小姐!”
王宫靠近宴会厅最近的小议事厅外,身着盔甲高帽的守卫拦住了正匆匆往这边跑来的贵族小姐。
她提着裙摆,形容略显狼狈,见守卫拦她,面上露出被冒犯的愠怒神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在王宫有自己的房间,除了王叔的寝殿和书房,从来没有被拦在任何一间屋子的门外过!”
“国王陛下和白金公爵正在议事,小姐。”卫兵感到棘手,但依然寸步不让,“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情……”
“当然是要紧的事情!”莉莉丝不依不
挠,“父亲!父亲!兰开斯特他……”
下一刻,议事厅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
白金公爵严肃深刻的面容出现在门后,像是为了遮掩什么,他并没有把门完全打开,锐利的目光逼视着莉莉丝:“反叛军正在攻城,莉莉丝,你最好有足够重要的事……”
“兰开斯特侯爵在休息室里突然昏倒了,父亲!”莉莉丝焦急地说道,“他的额际有伤口,一定是方才飞溅的水晶块击中了他的太阳穴……城外还驻扎着南白沙的数百骑兵呢!”
兰开斯特家族有军权,索伦国王对南白沙的态度一直是忌惮与拉拢并存。
如果亚度尼斯在索伦王宫出事,那南白沙一定会乱起来,而本就因为反叛军势力焦头烂额的索伦承受不住内忧外患的双重夹击。
白金公爵关上门和国王交流片刻,又交代守卫去找宫廷御医,这才大步走到莉莉丝身前,两人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睛只有一闪而过的对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休息室里?”
莉莉丝快跑着跟上:“对,我不敢让人移动他……而且今晚宫里的守卫都乱了套了。”
她从白金公爵的语气里隐约捕捉到一点冰冷的情绪,一种奇异的预感让她临时放弃了将白金公爵引到休息室的打算。
在尚未抵达休息室的途中,在挂满了德文希尔家族历代国王与皇后的画像的走廊里,金发碧眼的莉莉丝德文希尔身后升起三道狰狞的阴影,毫无预兆地袭击了她的父亲。
假如此时有人从护城河的另一端拿望远镜望向王宫的外墙,他能看见两道身影像鸟一样从高层坠下——然后突兀地停在半空中。
被身后袭来的诡异力量掀翻到窗外的白金公爵反应极快。
在失重掉下一两层高的距离后,他拔出佩剑狠狠插进厚重的砖石墙体缝隙,整个人挂在半空中、竭力撑起身子怒视着同样挂在外墙的陆语哝:“你疯了?莉莉丝?”陆语哝听见他们之前走过的走廊上很快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守卫们隐约的交谈:“公爵大人让我们过来,但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