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也听出了庞氏的言外之意,他清润如玉的脸庞上掠过几分赧然,只是等他忆起棘手的江南水患,这点赧然便不翼而飞。
“母亲,当真是不能带她去。”他叹息着说道。
此刻的瑛瑛心乱如织,她既明白薛怀胸膛之间存着为民请命的昂然之志,又着实是不愿意与薛怀分离如此之久。
单说洞房一事就迫在眉睫,她与薛怀可还没有夫妻之实呢。
所以瑛瑛不等庞氏发话,便已狠力地拧了一把自己大腿外侧的嫩肉,立时泪花盈盈地对庞氏说:“母亲,儿媳愿意随夫君前往江南。若是儿媳不去,也该为夫君买个能做羹汤的妾室才是,总要有人顾好夫君的一日三餐才是。”
经由瑛瑛提醒,庞氏便愈发不肯让薛怀独自前往江南,单说薛怀忙于公差时顾不上用膳这事,就足以让庞氏放心不下。
且他们承恩侯府也不是那等腌臜糟乱的门户,男子成亲五年无子后方可纳妾,又有瑛瑛此等贤惠美妻在,哪里需要什么妾室?
“我在太后跟前也有些体面,你若是不肯带瑛瑛去,我便进宫去请命,让陛下再换个人去江南办差事。”庞氏佯作出一副怒意凛凛的模样来。
薛怀拿自家娘亲没有办法,当下也只能应了下来,庞氏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当日夜里。
瑛瑛辗转难眠,恰逢薛怀也惦念着江南水患而难以入眠,夫妻两人便索性和衣坐在临窗大炕之上,彻夜相谈了一番。
薛怀此番前去江南是为了盘查那些被昧下的赈灾银两,说不准便会遇上些不可预料的祸事,他实在是不愿意瑛瑛与他一同涉险。
可瑛瑛却不怕,一来她没见识过朝堂中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便生出了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二来是她想早日与薛怀圆房,所以两人必然不能分离。
“夫君,我不怕。”瑛瑛眨着透亮的明眸,一板一眼地对薛怀说道。
薛怀无可奈何地望着她,如劝哄耍脾气的幼童一般道:“此番前去江南,并非是为了游历山川,水患在即,我势必要将那些贪蚀国本的虫蚁都揪出来,给百姓一个交代。”
瑛瑛适时地朝薛怀投去一道崇拜般的目光:“夫君如此辛劳,更要妾身在侧照顾您的衣食起居才是。”
当薛怀迎上瑛瑛湿漉漉如小鹿般的纯澈目光后,他才彻底地抛下了九转八弯的说话方式,直截了当地告诉瑛瑛:“此番前去江南,我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危,更无法保护你。”
这一回,他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前去江南,那民不聊生、饿殍遍地的景象定会出现在他的御状之中,不是他死,就是贪官们亡。
薛怀将话说的如此直白,瑛瑛却也只是愣了一息,随后便道:“妾身不怕。”
她哪里是真的不怕,只是握在她手里的砝码太少,她不敢去赌这几个月的光阴后会发生何事,便只能拿着自己的性命去豪赌一场。
瑛瑛眼波流转地思忖时,倏地明白了今夜薛怀为何会对柔嘉公主如此冷淡。
原来如此。
因他要去江南办如此艰险的差事,他是怕自己出了什么不测,柔嘉公主会为他痛苦一生吧?
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用她做幌子断了柔嘉公主的念想。
如此情深意重,着实是让瑛瑛心酸不已。
这下她愈发坚定了要跟着薛怀去江南的决心。
薛怀瞥了好几眼瑛瑛,见她眸色坚定地望着自己,当下便苦笑一声道:“瑛瑛,听话。”
瑛瑛却是不肯,只道:“我想陪着夫君去江南。”
趁着薛怀还没有机会拿出那一纸“约法三章”,她定要想法设法地与他有了夫妻之实才是。
薛怀不语。
屋内影影绰绰的烛火遮住了瑛瑛的视线,让她瞧不真切薛怀脸上的神色。
不知他是恼怒,还是不悦。
所以她便先发制人道:“夫君可是嫌妾身没用,只把妾身当成了累赘,这才不愿意带妾身前去江南?”
瑛瑛楚楚可怜地望向薛怀,再度用眼泪当做自己的武器,她预料着今夜是一场硬仗,只是眼泪恐怕并不能打动薛怀的心。
可与她相对而坐的薛怀心里却潋滟着丝丝缕缕的波澜。
顷刻间,他甚至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绪,或是因瑛瑛坚持要陪他去江南而生出的感动,或是因怕她事涉艰难的为难。
总之,不是恼怒也不是不悦。
薛怀没有把瑛瑛当成累赘。
他只是想让她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里。
思忖再三之后,薛怀欲苦口婆心地再劝上瑛瑛一番。
却不料瑛瑛噙着泪眼先声夺人道:“妾身也是为了母亲的心愿,夫君若是实在不愿意带妾身去江南……”
薛怀抬眸,等着瑛瑛的下文。
却见方才还泪意斑斑的瑛瑛立时赧然地开口道:
“子嗣一事最为要紧,非但是母亲着急,连妾身心里也过意不去。”
“夫君若是实在不愿,那便请您在赶赴江南之前,与妾身行圆房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