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就连程松也不得不承认,秦非他们探索出的毫无疑问才是正确的通关之路。
萧霄挑起眉头,试探着开口:“怎么是这样的衣服?纯正的赶尸表演,难道是让我们扮僵尸吗?”
村长和导游都没有说话,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玩家们。
那眼神没来由的让人感到一阵恐怖。
秦非歪了歪头,与导游对视。
琥珀色的眸光清澈,不见丝毫阴霾。
直播间中,系统就像是知道观众们喜欢看什么似的,突然切近景给了秦非的眼睛一个特写。
那双像是含着柔情蜜般的眸子放大出现在光幕上,引得观众们一阵喧嚷。
“笑死,主播怎么突然之间又开始散发魅力了。”
“他好像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
“哎哎哎??导游竟然把头扭开了诶!”
“是害羞了吗?还是因为自己正在准备坑他而内疚啊?”
“这小子真的好奇怪,我之前就发现了,那些npc都对他好好哦……”
诚如观众们所猜想的那样,导游的确是对于秦非满怀着愧疚心情。
在工作与新认识的、充满好感的朋友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工作。
这让他的良心非常不安。
——话说回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良心这种东西的?
导游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而秦非则静静立于原地,像是什么也没意识到,又像是将一切都了然于心。
他冲导游点了点头,从村长手中接过了那叠衣服,十分配合地道:“知道了,我们马上换上,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村长瞥了一眼几人身后。
厢房上,那把大锁还好端端地挂在那里。
村长摇摇头:“没事了,今天白天就不要出去了,好好休息,晚上的活动很耗费体力。”
“好的”秦非从善如流地一口应下。
村长胡疑地望了他一眼。
眼前这小子分明长得白白净净,看上去十分乖巧的模样。
可村长却总觉得,他藏着一肚子的坏水。
村长将秦非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实在没揪出什么破绽,只好面带不甘地转身走了。
村长一走,玩家们顿时兴奋起来。
“这下好了,我们只差铃铛了。”林业在那堆衣服上扒拉了一下。
不多不少,正好八件。
朱砂萧霄那里还有,他刚刚才拿出来不少。
看来,守阴村的村民也没有把那两个已经失去神智的玩家算在祭品的人数里。
程松转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找铃铛,马上就回来。”
秦非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不用。”
程松停住脚步,回头。
身后的青年笑意盈盈,伸手从衣口袋里一摸,像是变魔术似的掏出了满满一把铜铃。
那些细小的铃铛用红色丝线串成一串,一打眼望去就像是什么精致的装饰品。
其余几人见状一愣。
“这是从哪里来的?”林业好奇地问道。
“ 哦,这个吗。”秦非将那串铜铃戴在手腕上,轻描淡写地道,“这是刚才厢房里面,那个老婆婆僵尸身上的呀。”
他在玩四角游戏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女鬼跟在他身侧时,身上总是时不时传来铃铛响。
因此等游戏结束,那几具僵尸的肉身被玩家们损毁以后,秦非便特意在棺材中摸了摸。
成功趁着棺盖闭合前将这串铃铛顺到了手里。
玩家们:“……”
萧霄喃喃自语:“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在大巴车上说的那些是不是在骗我……”
无论是随手顺东西的本事,还是溜门撬锁的本事,秦大佬看起来都不像是一般人啊。
秦非听了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十分好脾气地回答道:“你想多了。”
如此一来,炼制活尸所需的全部材料就都已经收集齐了。
玩家们无需再去村中额外寻找。
几人速度飞快地换上了官袍,又将符咒板板正正地粘在额头上。
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就连刀疤都不再作妖,全程静默,一言不发地跟着其他人动作。
贴完符咒,玩家们还需要再用朱砂点按在自己的前后心口、眉间、左右手心、左右脚心。
这七处正是“七窍”,也是人的生气萌发的位置。
将这七处封住,就能彻底将人的生气隐匿在躯壳之内,而不外泄。
最后一味材料,人血。
这东西好弄得很。
秦非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还算边缘锋利的石块,面不改色地冲着自己手腕静脉处猛地一划。
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皙的手臂滴落,伤口处皮肉绽开。
林业几人光是看着便忍不住表情扭曲起来。
秦非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似的,用右手食指沾了自己的血,一个一个点按在其他玩家的额头上。
“每个人含一口清水,不要咽下,闭上眼睛躺到棺材里去。”
这便是炼制活尸的最后步骤了。
再然后,只需静待时间流逝即可。
“千万、千万不要睡着。”
秦非叮嘱道。
说罢,他躺进棺中双手交叠在胸前,静静闭上了眼睛。
……
秦非的眼前涌起一片迷雾。
那片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厚重,流淌在秦非身边。
淹没了地板,淹没了棺材,淹没了院墙,淹没了视野中的一切。
青年安静而放松,任由浓雾将自己完全笼罩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暖黄的光线忽然出现在秦非的视野尽头。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
秦非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隐约辨认出这是个身着青布长衫的法师,脚踩草鞋,头上戴着一顶青布帷帽。
他的左手端着一盏油灯,光线就是那油灯散发出来的。
右手则高举,掌心中悬着一串铜铃。
随着他的脚步移动,铃铛声不断传来。
叮铃铃,叮铃铃。
随着有节奏的铜铃声响,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雾气攀向秦非的身体。
肢体末端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所牵引,秦非的双臂不由自主地向前抬升,膝盖分明丝毫未弯,可人却实实在在地从地上立了起来。
秦非低头,看见了自己绷得笔直的脚背。
他尝试着跳了跳。
身体变得异常轻盈,足尖仅需轻轻用力,整个人便瞬间离地。
有点像是普通人踩上蹦床时的体验。
感觉……倒是也还不赖?
“湘西赶尸——生人回避——”
那道黑影拉长声调吆喝着。
从辽远的空气中传来一声极清晰的铜锣响。
随即,秦非像是被什么难以抗拒的东西所吸引,目不斜视地跟在了那黑影身后。
一跳一跳,随着他向前去。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黑影高声吟唱着《正气歌,阔步向前。
像是一枚永不止歇、永不错漏的路标,引领着秦非前行的方向。
……
秦非觉得,自己好像蹦了很久很久。
他跟着迷雾中那人的背影一路向前。
虽然无法回头,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一个接一个僵尸跟了上来。
一个两个三个。
六个七个八个。
直至串联成长长的、笔直的、间距一致的队列。
他们走过长长的山路,来到河边。
登上木船,穿行于漩涡暗礁之间。
他们途经村落,所过之处,家家闭门不出。
他们来到死尸客店。
进门歇脚,却遇上暴雨,被迫滞留七天。
秦非不知道,他看到的这些究竟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仅仅只是镜花水月。
关山难越。
唯有脚下的路,绵延向前。
良久。
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去。
那种浓重的恍惚感同样也顺着雾气一道消失了。
义庄院中,八个站在棺材里的人相互对视,每个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副彻头彻尾的僵尸样。
“这是……成了?”僵尸林业茫然又激动地低声道。
秦非:“嗯,成了。”
他们还能说话,还有思想,还知道自己是谁。
他们现在成了真正的活尸。
太好了!
林业下意识地想握拳。
可五根手指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还是那么直挺挺地僵在那里。
林业:?
他又尝试着挣扎了一下,依旧不行。
手不能动,脚也不能动。
足尖用力时倒是可以跳一跳,但只能上下跳,不能前后左右移动。
就好像游戏人物被强制锁定成了待机状态似的。
林业傻眼了:“这要怎么弄?”
村祭还没开始,他们不可能以如今这副模样出现在守阴村的村民们的面前。
其他几人也是一样,一个个像是木头桩子般杵在棺材里。
“别紧张。”秦非宽慰道。
他们现在既然已经成了活尸,行起事来自然就要遵从僵尸的习性。
僵尸只要没有发生尸变,必然是不会自己动的,赶路时全程得需赶尸人摇动铜铃作为牵引才行。
——就像刚才迷雾中那人所做的那样。
迷雾已经散了,那个人也停留在了迷雾中。
现在,化作僵尸的玩家们没有赶尸人。
不过不要紧。
因为,秦非手腕上就绑了一串铜铃。
叮铃铃——
铃声响起的瞬间,那股禁锢在僵尸玩家们肉体上的神秘力量倏忽之间消散了不少。
众人忙不迭地将手放下。
循环往复,折腾了半晌,总算是将手脚都恢复了原位。
只是,即便他们已经脚跟落地,可还是很难迈开双腿走路,要想移动身体,仍是只能靠跳的。
孙守义试着跳了一下,青白交织的僵尸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愁容。
他们现在的动作太僵硬了,若是出现在村民们面前,肯定会露出马脚。
程松思忖片刻,提议道:“我们先躺回棺材里去。”
“之前我和村民打听的时候了解过,往年村祭,玩家们都是直接躺在棺材里,被村民连棺材带人一起抬上祭台的。”他解释道。
“想办法糊弄过去,应该可以。”
听上去委实有些冒险,但,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头顶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云层从灰白转向的蓝紫色。
那从未露面的太阳正在落山,暗红的光线穿透层层叠叠的阴云缝隙,像是一只只肮脏而扭曲的巨眼,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吱呀一声。
义庄大门再度被推开。
村长探进来一个脑袋:“大家做好准备了吗?”
“村祭,马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