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答,秦非恹恹地叹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那个神秘的“祂”,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他身上留下的标记。
他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鬼女和秦非说这些话时,萧霄就站在一边,两只眼睛瞪的滚圆,一脸茫然无措。
“我怎么就只看到你们的嘴在动。”可怜的道士发问道,“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啊?”
他是突然聋了吗?
鬼女漫不经心的抬手,挑起鬓边碎发:“是我刻意屏蔽了他的听觉。”
她望向秦非,似笑非笑:“我想,你应该并不想被别人知道和‘祂’有关。”
和‘祂’有关的人,这点面子她还是愿意给的。
这是自然。
秦非颔首,向鬼女道谢。
与此同时,光幕那端的灵体们也正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直播镜头怎么突然变成一堆雪花了?”
“是信号不好吗?”
“扯吧??我看了这么多年直播,还是第一次见到信号不良的!”
“其他主播的画面呢?切到其他主播的直播间去看一看。”
“程松和刀疤那边还是好的。”
“孙守义他们几个也都是清楚的。”
“萧霄的画面也模糊了!是这间房间有问题?”
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了相同的一句话。
“系统?系统呢?!我要报错,快点过来!”
……
这场报错最终没有取得任何成效,系统像是知道观众们要找他做什么,然后刻意规避了似的,突然离奇地消失了,任由灵体们怎么呼唤都不露面。
而直播间的画面随着秦非和鬼女有关于“祂”的话题终结,也终于逐渐恢复了清晰。
其实秦非还想再多问点别的,可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鬼女却都不肯多吐露半个字了。
她摇摇头:“不是我不愿意说,但,‘祂’不是我们能够随意谈论的存在,我言尽于此。”
被迫消音许久的萧霄终于恢复了听觉,他迷茫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他看了看秦非,又看了看鬼女,似乎是懂了点什么,并没有再多问。
“你有问她和《驭鬼术相关的事情吗?”萧霄满怀期望的发问。
秦大佬和那个女鬼聊了这么半天,也该谈到正事了吧。
很可惜,话题并没有进展到那一步,秦非诚实地摇了摇头。
萧霄不由得有些焦急。
他没有贸然开口,而是轻轻扯了扯秦非非的衣袖,附身至秦非耳边道:
“孙大哥和林业他们几个还在外面跑呢,刚才我来的路上遇到他们过。”
还有凌娜,也不知道那姑娘进门后走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又怎么样了?
秦非捏了捏萧霄的指尖,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没有第一时间便向鬼女讨要《驭鬼术,是因为他的心中对此还存在着一些疑虑。
在疑虑彻底打消之前,秦非需要尽可能多地从鬼女身上搞到一些线索。
贸然开口,很可能弄巧成拙。
但,眼下看来,他可能不得不直接提问了。
其他人等不了太久。
而且,他和鬼女你来我往地说了半天,对方虽然扬言要卖他面子,头顶的好感度却一点要继续上涨的趋势都没有。
秦非压下心中细微的烦躁,面上丝毫不显,柔声开口道:“亲爱的鬼女小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
鬼女十分大方。
虽然好感度一直不见涨,但她对秦非的态度委实还算是不错。
“徐家有一个后人,告诉了我一件事。”
秦非十分克制,斟酌着词句缓缓道来:“听说这间老宅中,藏着一本十分珍贵的《驭鬼术,那人想来取,却又无法亲至。”
“于是拜托我代为帮忙。”秦非抬头,直视鬼女的脸,“请问鬼女小姐,这本书在哪里?方便告知我吗?”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呀。”
秦非话音落下,鬼女皮笑肉不笑地望了过来。
“也难为你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这本书的确就藏在这间屋子里。”
鬼女轻叹一声,双眼直勾勾望向空气中的某一处,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秦非面前。
“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守阴村的吗?”
秦非摇了摇头。
鬼女抬起手,缓缓抚上秦非的侧脸,尖锐的长指甲一寸一寸划过皮肤。
一旁的萧霄仅仅旁观都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可秦非却连眉毛都没有耸动一下,神色舒缓,仿佛此刻正是周日的下午,他正坐在公园的大草坪上吹着风。
“其实,我是被他们赶过来的尸。”
鬼女漫不经心地开口,像是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一个怎样惊悚的发言。
鬼女死的那年17岁,年纪轻轻便夭折在了外地,父母在几年前也已故去,唯一的亲眷便是年仅三岁的幼弟。
“那时的丧葬习俗还很传统,人死就要落叶归根,于是我父母曾经的朋友便托了一支赶尸的队伍,带我回家。”
鬼女的声音空灵,带着一种幽幽的回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与鬼女同行的还有鬼婴。
当时的鬼婴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小男孩,在外地没有亲眷可以照顾他,因此也跟着赶尸队伍一起上了路,准备回到老家投奔族人。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
他们好不容易走过层层山道来到守阴村,却十分倒霉地遇见了尸变。
“我和弟弟来的时候,恰逢林守英死后第十年。”
林守英,是守阴村最后一位有真本事的赶尸匠。
那时赶尸一脉已经没落下来,林守英为了不埋没祖上的基业,凭一人之力,苦苦支撑着整座村子继续维系正常运转。
但人终有生老病死。
林守英死后,本就千疮百孔的大厦终于彻底倾塌。
村子里的后辈们走得走散得散,留下来的也都是些半吊子的水货。
这些半吊子们借着村子曾经的名头,四处招摇撞骗,勉强混个温饱度日。
“他们有些人偷偷用面包车和板车搬运尸体,假装自己是正统的赶尸匠,而更多的人则连面子都懒得做全。”
“反正,山长水阔,通信不便,他们便将那些尸体带到守阴村来,草草埋葬在乱葬岗里了事。”
“嘶!”
萧霄听到这里,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这也太想当然了一些,和死人打交道的行当,哪是那么好做的?
果不其然,这些假赶尸匠们终究还是翻了车。
他们混了一年,两年。
混了三年,五年。
最终,在第十年的时候,异变突起!
不规范的操作导致村中阴气横流,那些被堆积在祠堂外的尸体,在某一日突然都化作了活尸。
而乱葬岗里的尸体也都爬了出来,白骨噬血,在村中大开杀戒。
秦非若有所思:“这扇门内的世界,就是尸变爆发的那一天?”
鬼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错。”
屠杀持续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太阳升起时,青面獠牙的僵尸们再度化作一具具不会动弹的尸体。
但村子里的人却被吓怕了。
这种事情,发生过一次,就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
有人提议,将那些尸骨通通挖出来,一把火烧了,或是换个地方埋了。
好在还有人生存理智,一口否定了这个提议。
那些尸骨遭了他们蒙骗,本就怨气横生,假如他们再错上加错,难保不会酿成更加无可挽回的效果。
镇压。
只有镇压。
村民们请来了大师,听完整个事件的始末,大师纵观全村风水,说了这样一句话:
“镇压可行,但需要一高人,及一活引。”
说到这里,鬼女面部的肌肉开始猛的抽搐起来:“那个活引,就是我的弟弟。”
三岁男童,身心洁净,又是外来人,且无亲无故。
没有比他更适合的的人选了。
鬼婴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明白,就被剥皮、放血,以极尽残忍的方式埋进了乱葬岗的正中央。
而那个“高人”,指的则是林守英。
村民们用鬼婴血祭,镇压了乱葬岗中的亡魂,又将死去多年的林守英从土中挖出,祭作了护佑一方水土的邪魔。
“这也太……”萧霄人都听傻了。
可真是禽兽不如啊。
“何止是不肖子孙。”鬼女咬牙切齿,“他们就是一群恶魔!”
那时她是新死的少女,由于心中有挂碍,魂魄迟迟未散,一路追随在弟弟身边,却没成想在死后还要亲眼见到幼弟死无全尸的凄惨模样。
冲天的怨气让鬼女直接化作了厉鬼。
但那时村中的护佑已成,鬼女虽然怨气极重,生前却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完全不是鬼化后的林守英的对手。
为了养精蓄锐,她只好躲进了徐家这栋小楼里。
这栋楼是村中人的产业,林守英无事不会伤害里面的人和物,而楼内又被徐家人摆了聚阴的阵法,正是鬼女将养生息最好的去处。
“按你这么说,林守英应该是保护村里的人。”秦非想到了一个奇怪的点,“那我之前在祠堂……?”
他在祠堂时,分明看见了林守英屠杀村民。
而且,将林守英祭做守护神,是村子里的人集体同意的事情。
可如今看来,要维系林守英的护佑,每年却都要牺牲掉一部分村民。
秦非直觉这其中还有其他问题,村民不可能同意这种每年都要死人、刀子不知何时就会落到自己头上来的提案。
“那都是后来的事了。”鬼女对这一部分不是很有兴致,看上去并不想多讲的样子。
“我想说的是。”她勾起唇角,“徐家将祖宅打造成一栋鬼楼,为来往游魂提供安身之所,可不是一点利息都不收的。”
秦非心里一咯噔,顿时暗叫不好。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
他一手拽着萧霄急速后退。
可,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的大门早被白衣女鬼锁死,两人的后背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前方不远处,鬼女染血般的甲床骤然伸长,像是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冲着两人面门便直冲过来!
“卧槽???”
萧霄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死都想不明白,刚才还和秦非有说有笑的鬼女怎么,突然之间就翻了脸?
鬼女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乍响,听起来倒是和鬼婴笑起来时一模一样:“徐家人给我们留了信,要我们保护好他家的祖产,尤其是那本《驭鬼术!”
事情为什么会往这种方向发展???萧霄一个头两个大。
他与秦非目光交错,达成了无声的共识。
你向左,我向右,朝着房间两个不同方向冲了出去!
鬼女一点也不在意,身形一晃,竟分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来。
“徐家主人说了,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对那本书动了心思,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秦非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
这个房间虽然纵深很长,几乎占据了二楼整条走廊,可到底也仅仅是个室内,跑起来时不时就会遇到路障和拐角,非常不方便。
而鬼女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追在两人身后,时不时抽个冷子上前攻击一波。
这种感觉和秦非在乱葬岗被尸鬼追逐时不尽相同,秦飞的第六感告诉他,鬼女完全没有使出全力。
这个小小的房间根本没有给她多少发挥的余地,此刻她也不过是在特意克制着自己。
就像猫逗弄着两只难得一见的老鼠一般,只想玩个尽兴。
鼻端传来血腥气味,身后,萧霄的脚步声变得踉跄。
鬼女的确是在玩真的。
不远处的角落,鬼婴像只壁虎一样倒挂在靠近天花板的墙面上。
他看着自家姐姐对两名玩家追逐攻击,笑得比秦非的小侄子看到小猪佩奇动画片还要高兴。
秦非脸都绿了,这小家伙还真不愧是没良心的典范,进门之前还在和他亲亲贴贴腻味个没完,亲姐一出现,立马就把他抛到了脑后。
身后,劲风袭来,秦非旋身勉强躲过,尝试着使用嘴炮能力打消鬼女杀人的念头:“我不是外来人,我真的是受徐家人委托过来的!”
他上蹿下跳,狼狈得要命,眼底却依旧澄澈清亮,诚挚得要命:“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个徐家人就在门内的空间,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帮你把他带过来!”
鬼女丝毫不为所动:“我知道那个人,是个十足的废物,比起他的祖辈来,可以说连垃圾也算不上。”
她冷笑了一下:“你以为,只要是徐家后人,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取走这本书吗?”
如果是这样,那徐家爷爷还将书留在祖宅干嘛呢,直接一起带走不就好了。
“没有出息的后人,和绝后了没什么两样。”鬼女飞身上前,指甲擦过秦非的脸,在他右侧脸颊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打得就是这种不肖子孙!”
秦非:“……”
他真的会想谢谢徐阳舒全家!
身前是墙角。
身后是步步逼近的鬼女。
脸上的伤口本应该疼痛,但在高强度的压力面前,伤口处似乎只有一种麻麻的痒意传来。
秦非眯眼,望向对面的萧霄。
和他一样,萧霄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看样子,鬼女大概是玩够了,准备收网了。
一人一鬼之间的距离慢慢收近。
“我还想着,你是和‘祂’有关联的人,处好了关系,或许以后能够抱大腿呢。”鬼女不无遗憾,“但是很可惜,没机会了。”
秦非的心跳得飞快。
他退后,再退后,直至退无可退。
独属于鬼物的森森冷气迎面袭来,秦非觉得自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冰窖,浑身的血肉都要被冻住了似的。
眼看便是绝境。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斗得过鬼女的,她和乱葬岗上那些没脑子的鬼完全不一样。
冰凉的手指掐上秦非的脖子,力道顺着皮肤涌入,气道被箍紧,眼眶传来生理性的热意。
十死无生。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秦非的视线下移,落在了鬼女白皙中隐约泛着青紫的手上。
紧接着,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嗨”
青年眉眼弯弯,清越的声线中含着舒缓的笑意:“还记得我吗?”
“如果不记得了的话,也没关系,我是不会忘记你的。”
明明都死到临头了,也不知他哪来的力量讲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毕竟,你可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手。”
鬼女忽然就愣住了。
随着她一起愣住的,似乎还有她的手。
下一秒,鬼女脸色蓦地一僵。
她的右手就像是不听话了似的,五根手指扭得活像离了水的八爪鱼,硬是脱离开了秦非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