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零碎的、串联不起来的讯息,对于玩家最终的求生没有丝毫帮助。
其实,早在第三天晚上,秦非就已经道破了副本的真相,这个副本玩到最后,靠的是运气。
这也是罗盘推荐祠堂的原因。
摸清祠堂地形,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将玩家从这只靠运气的困境中拔出来一些,替自己增加一点活命的可能。
“反正,不管怎么说,那个徐阳舒家里是绝对没有去的必要的。”
刚才的大佬观众都说了,以前的玩家不是没搜过徐家,但根本没人找到过那本驭鬼术。
别人拿着道具都找不到的东西,这波人两手空空凭什么就能找到?
不可能的事情嘛!
倍感无趣的灵体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兴致缺缺地走开了。
……
光幕中,玩家们在夜晚的村道上无声地前行,画面几经辗转,终于,一条窄巷出现在众人眼前。
徐阳舒被迫在前头领路,走路时双腿肉眼可见地发着颤,整个人几乎都黏在了一旁的萧霄身上。
萧霄的脸都黑了,不就是一个女鬼,他见得多了去了,有那么可怕吗?
萧霄完全忘记自己昨晚在乱葬岗上差点被那些尸鬼吓到心脏骤停,双开两条腿,步子迈得飞一样快。
不远处,一栋二层楼高、带着独立院落的小楼伫立于黑暗之中。
秦非几乎一眼便断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虽然整座守阴村都灰扑扑的,但眼前这栋房子年久失修的程度俨然已经远超于其他屋舍。
白日的光线在这个地方似乎被遮住了,整栋房子被一种浓厚到几近肉眼可见的阴气笼罩着。
离那远子还有十来米远,徐阳舒的发抖已经从两条腿蔓延到了全身。
“我我我我我……”他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可怜的npc没有得到玩家们的垂怜,被萧霄和林业一左一右架着来到老宅门前,伴随着“吱吖”一声轻响,厚重的老旧院门被推开,一股透彻骨髓的寒意扑面而来。
“咯咯。”
“咯咯。”
好像有人在笑。
可仔细去听,那声音却又消失不见了。
门的背后是一座破败的天井,杂草丛生,院子侧边的树木早已枯死,一窝乌鸦在玩家们进门时受惊忽地振翅飞走,翅膀拍击迸发出的声音将众人吓了一跳。
院子中心的小楼前挂着两条白色的幔帐,无风而动,像是两条长而苍白的触手,仿佛下一秒就要缠到玩家们的脖子上去。
秦非在院门前站定几秒,见院中再无其他异状,继续向内行进。
到了这样一个和鬼屋差不多的地方,几名玩家心中多少都有些不太自在。
唯有秦非,神情平静中甚至带着些许愉悦,步履轻松地踩在杂草与碎石之上,还能抽空回过头来打趣徐阳舒:“你家院子,布置得真是很别致。”
徐阳舒:“……”
真的笑不出来。
小楼的门没有落锁,虚掩的门缝轻轻一推便能打开,徐阳舒瑟缩在队伍最后面,进门时头也不敢抬,脑袋都快低到胯下里去了。
秦非若有所思地望了徐阳舒一眼。
他这个状态,看起来实在有些不太对。
楼里的寒气比外面更重,因为常年无人居住,空气中满是尘螨漂浮的味道。
秦非又开始咳嗽。
鬼婴不知感受到了什么,坐在秦非肩上兴奋地啊啊直叫。
“好浓郁的鬼气。”萧霄轻声嘟囔了一句。
秦非看了鬼婴一眼,迈步踏入楼内。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里没有点灯,本就微弱的光线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在了楼外似的。
从秦非进门的那一瞬间起,他的眼前就完全成了漆黑一片。
紧接着,秦非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近距离出现在了他脸前。
秦非眨了眨眼,默默退后半步。
周围这么黑,伸手不见五指,秦非本该什么也看不清才对,可不知为何,对面那东西的轮廓却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一双瞪得如铜铃般的血眼,小而浑圆的瞳孔微微转了一下,直勾勾地朝秦非看了过来。
“啊!!!!”
“卧槽!什么玩意?”
几声尖叫相继从身旁发出,足以表明秦非并非独自一人享受到了女鬼的款待。
背后的楼门不知何时已然闭合,整座建筑内响彻着徐阳舒的惨叫。
“——别叫了!”孙守义剧烈地喘息着,从口袋中取出一截蜡烛。
并没有“点蜡烛”的动作,那蜡烛遇到空气却自动燃烧了起来,不算明亮的火光照亮了这座小楼的一角。
徐阳舒还惊魂稳定地坐在地上,见所有人都望着他,颇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
“嘿嘿,你们都不怕的吗……胆子真大哈。”他摸了摸后脑勺。
玩家们:“……”
其实他们也怕的,就是还不至于怕到满地乱爬那么夸张。
有了光,能够看清彼此的位置,众人总算是冷静了些许。
萧霄打量起楼内的布局来:
“正门摆着三炷香,东西南侧各有一捧草木灰,门口悬白幔,屋内悬铜镜。”
他一眼就辨认出了其中关窍:
“有人在徐家摆了一个聚阴的阵法,湘西这个地界本就鬼气森然,赶尸时各路游魂都从此处过,加上徐家家中无人,房屋年久失修,更是成了孤魂野鬼最喜爱的容身之所。”
徐家祖辈修习赶尸之术,家中又有驭鬼术这样的不传之秘,想来家学十分渊源,到徐阳舒爷爷这一辈,即使败落了,会几个阵法也还是不足为奇。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法阵或许是徐家人离开之前特意摆上的。”
为的就是将这屋子打造成一处聚阴之所,利用鬼怪吓退想要来徐家盗宝的山野毛贼。
怪不得徐阳舒早上回家撞了鬼,不出意外的话,这楼里各色各样的鬼怕是还有一大堆呢。
萧霄一边分析一边解释,孙守义在旁听得目瞪口呆:“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霄道:“我不是说过吗?我在进副本以前就是个道士。”
他可不是徐阳舒这种招摇撞骗的骗子,他从小就拜了正统的师门,长大后上了道教学院,本硕连读,一毕业就有研究生学历。
孙守义:“……”
在被拉入规则世界前的几十年的人生中,孙守义都一直是个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唯一的信仰就是社会主义。
如今听萧霄一番话,感觉次元壁都破了,世界观也有一点崩塌。
他扭头,看见秦非正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内情况。
孙守义不由得眉毛一挑:“你怎么一点都不震惊?”
秦非眨眨眼,不解道:“我为什么要震惊?”
秦非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能接触到的各类非正常事件远超常人,在死人堆里混久了,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秦非对这类事件一向接受良好,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反正他以前对鬼挺感兴趣,现在对鬼也怕不起来。
孙守义:“……”
总觉得哪里受伤了。
孙守义退后两步,往同样惊惧难安的林业和凌娜身旁挪了挪。
那边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
秦非已经开始询问徐阳舒:“你家的旧书放在哪个房间里?”
徐阳舒沉默了一下,不太情愿地道:“应该是在二层的阁楼。”
秦非点了点头,没有迟疑,迈步向不远处的木质楼梯走去。
其他人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二楼的面积比一楼要小不少。
正对楼梯的是一道走廊,上面堆满了杂物,旧报纸、散落的床单被褥、灯泡、铁丝、拐棍……七零八落的杂物散落了满地。
走廊两侧没有房间,只在道路尽头有着一扇十分破旧的木门,门上隐隐刻着一道花纹。
“这好像是…一行字?”林业凑近看了半晌,勉强辨认出其中几个,“最…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秦非双手抱臂,在林业身后缓缓念道。
林业又仔细看了看,惊喜道:“还真是!”
可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可惜秦非也不明白。
低低的阴笑声又从背后传来,孙守义面色不虞,举着手中的蜡烛朝身后的黑暗处挥舞了几下。
“这是低级灵光蜡烛。”萧霄向林业和凌娜解释道,“有一定的驱魔效果,在中式本和西式本中都可以生效。”
在级玩家当中,灵光蜡烛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了。
孙守义凝眉道:“我们得快一点,灵光蜡烛的持续时间只有20分钟。”
楼里乱七八糟的脏东西不少,没有道具辅助,大家很可能应付不过来。
萧霄点头,上前试着拧了好几下门,却都没拧开:“这门怎么拧不动?”
他深呼吸续了一波力,抬脚用力一踹!
“砰!”
伴随着咚一声巨响,看上去老旧的木门纹丝不动。
倒是头顶的墙皮纷纷落下,灰尘四溢,呛得萧霄眼睛都睁不开了。
“咳咳!咳咳咳他妈的…”一身道袍的道长在百忙之中憋出一句国粹。
身后的过道上,白色的鬼影再次倏地飞过。
有孙守义的蜡烛做挡,这东西暂时近不了大家的身,玩家们又拿它没办法,只能双目放空,全当看不见。
只是可怜了徐阳舒,吓得差点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众人盯着那白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脸色沉了下来。
他们要想赶在凌晨之前回去,就必须要加快速度才行。
虽然副本没有明确的规则禁止玩家外出,但黑夜的危险大于白天,是所有人公认的事实。
现在才刚天黑不久,这间屋子里就已经是这幅鬼相,等到临近半夜时,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孙守义眉头紧皱,将快要瘫倒在地的徐阳舒一把捞住:“怎么回事?”
按照徐阳舒的说法,他今天早上天亮时才来过这里一趟。
现在门打不开,要么是他锁的,要么,就是他在说谎。
事到临头,徐阳舒想再蒙混过关也不可能,他小心翼翼地退后半步,额角青筋与冷汗并起:“是,我是骗了你们……”
他早上的确来过这里,也的确没有找到那本书。
但所谓的什么“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完全是他编纂出来的。
他独自进入这座老宅后,遇到了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境况,整座房屋漆黑一片,屋内鬼影幢幢。
徐阳舒本就是一人独行,差点把胆吓破,用尽自己积攒了半辈子的勇气上到二楼,拉了几下门发现打不开,于是头也不回地跑了。
“跑了??”萧霄无法理解,“你就这么跑了?”
徐阳舒点头如捣蒜:“当然!”
屋子里全是鬼,他不跑,难道等着那些会把他抓住当饲料吗?
虽然跑了也是一死,但好歹能多偷生几日,继续呆在这里,只怕下一个眨眼他就要与世长辞了。
“钥匙呢?这可是你老家。”凌娜对于徐阳舒一而再再而三隐瞒事实的行为感到有些不悦,这家伙满嘴跑火车,口中没有一句实话。
徐阳舒欲哭无泪:“我哪儿知道啊!”
他真的是第一次来这个村子。
“各位爷爷,我的亲爷爷——”话说到一半他看见凌娜,又加了半句,“和我的亲奶奶!我求求你们了,别在这儿继续呆了,这地方真的邪门!”
“反正,咱们也打不开门。”徐阳舒道。
他背对着门,和其他人说着话,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
咔哒一声。
不过眨眼的功夫,门锁发出一阵轻响。
“开……开了——”萧霄目瞪口呆,徐阳舒吓了一跳,猛然转身。
秦非站在他背后,一脸无辜地抬头望向他,身旁是已然敞开的门。
“他、他干了什么??”徐阳舒转身问其他人,惊得嗓音都变了调。
得到一片沉默做为回应。
徐阳舒刚才没看到,其他人可都是看得一清二楚。
秦非走到门前研究了一会锁扣,然后伸手捅开了猫眼上的单向玻璃,朝着房间里望了望。
随后,他在地上挑挑拣拣了半天,找到一节细细长长的钢筋,捅进了猫眼的孔洞里,就那么随随便便往下一按——
门应声而开。
萧霄:“……”
刚才他还在想,可惜谈永死了,刀疤也没有跟来。
那两个家伙一看就是溜门撬锁的能手。
可谁能想到,看起来冰清玉洁的秦非也如此精通此道呢??
“走吧。”秦非拍拍手上的灰,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先进去再说。”
他倒要看看,徐家那本神秘的书,到底是不是藏在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