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奕靠在门后,不住地打颤。
怎么会不记得?
过去五年,每一年的9月9日,他都比春节还要看重。
去年这个时候,他特意请假去超市采购,从下午便备菜张罗,按严琛的喜好口味精心烧了一桌的菜,累到腰都是僵的。
然而他等到夜深,也没等来严琛,打电话无人接听,甚至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严琛就是严琛,在他这里永远来去自由。
就算以前是安奕心甘情愿付出一切,但现在想来,难免还是会心生怨怼。
严琛早就把他的底牌看透,自信在这场情感拉扯中永占上风,是以特意选在今天出现,想让自己心软。
安奕一阵心寒。
明明以前可以好好在一起经营感情,为什么非要等失去了,才故作深情、强意挽留?
是掌控欲作祟,不接受别人先一步结束这段感情,还是纯粹不习惯没了自己在身边无条件地顺从爱他?
说来说去,严琛在意的,从来只有严琛自己。
玩具被抢了,就要夺回来。
从前凝望他的眼睛,不许转向别人。
严琛才不会深思他究竟积攒了多少伤心和失望才决定离开,也根本意识不到这样我行我素反复纠缠其实是在反复撕剥他的伤口。
安奕低头埋进玫瑰花束里,浓郁的花香盈满鼻腔,他渐渐镇定下来。
上次谢南沧送的花已经开败,正好有新的替换。
剪完花枝,插瓶摆好,安奕伏在桌边练瓷板绘画。
控笔要求在光滑的瓷釉面上画出一道道笔直的平行线条或是同心圆,以前他总能画上一整面都精准整齐,堪比机械版画不带手抖,可今天他心有旁骛,画着画着就歪了线条。
安奕去猫眼看了一下,严琛已经不在门外。
他松口气,去阳台关窗准备睡觉,却见楼下路灯边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濛濛细雨中抽烟。
因为楼层太高,安奕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从衣服打扮上判断,应该是严琛。
安奕拉好窗帘,洗漱完毕熄了灯,在黑暗中爬上床,盖好薄被。
外面秋雷滚滚,雨势渐大,雨滴噼里啪啦打着窗,安奕静静躺了会儿,没有睡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靠药物入睡,今天竟有吃药的冲动。
辗转几次,他打开夜灯,翻出了安雅的笔记本。
以前怕睹物思人,总不敢翻阅;但现在每当他难过时就爱拿出来看一看,心态会平和很多,总觉得安雅还在,只是换了种方式陪伴。
安雅一直很喜欢严琛。
笔记里对他也有零星的着墨。
严琛会陪她打游戏、挑衣服,知道她喜欢哪个明星,再要来签名照送她……冷淡寡言却不失温柔,和安奕18岁遇见的那个少年心性如出一辙。
安奕有时候想不通,为什么那个屡次对他伸出援手的少年,在长大后会变得如此薄情自大。但仔细想想,其实一直都是他在盲目偏执地爱一个被幻想补全的影子,严琛或许从来如此。
——被宠爱泡大的骨血里满是矜傲,不需要低头爱人。
安奕合上笔记,赤脚走去阳台。
密集的雨滴在视野中连成银色丝线,哗啦啦带青草与泥土的腥气,被秋风卷进房间。
楼下人影依然站在路灯下,一动不动,没有打伞,像尊雕像。
果然是千尊万贵的小少爷,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
安奕披上衣服,拿了伞去楼下。
津海的天气不比厦川,一入秋便能冷到骨子里。
安奕踩过积水,严琛听见动静抬眼望来,眉心微动。
“你这么折腾自己有意思吗?”安奕把伞扔到他怀里,面对严琛,他总忍不住变得刻薄,“待会儿一道雷劈下来,你死在这,会让我有麻烦。”
“你别走!”严琛牵住他,“我就想多看看你。”
“看过了,你可以走了。”安奕甩开他,转身往回走。
没走两步,身后发出好大一声动静,把安奕吓了一跳。
回头看,便见严琛跌摔在雨里,浑身已湿透,黑发凌乱掩映间,脸色有些异常。
安奕摸了下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安奕气恼,原地转了两圈,大声道:“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觉得你这样装装可怜,就能改变什么吗?!”
严琛瞳孔黑沉,凝视着他:“我只是想见你。”
“……”
安奕愤懑不已,严琛分明是笃定他会心软。
但他本性善良,做不到放任一个病人在雨里不管,最终还是把严琛放进了门。
安奕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干净卫衣和运动裤丢给严琛,以严琛的高大身材,穿他的衣服并不合身,看起来有点滑稽。
严琛低头坐在沙发里,暗暗嗅了下衣领间的皂荚香。
安奕倒了杯水,递给他一颗退烧药和一条毛巾,“吃过药就走,让姜海接你回家。”
“……”严琛低声说,“你不在,我回哪门子家。”
他吃了药,毛巾搭在湿淋淋的脑袋上,有气无力地擦了几下。
“安奕,我忍着这些天没来找你……是想过要算了的。”
安奕抱臂站在远处,倚着卧室门框静静敛眉不语。
严琛与他隔着半个客厅,坐在沙发里盯着瓷瓶里那束盛放的白玫瑰,眼睛发酸。
“可我办不到。”
严琛脑袋耷拉下去,湿黑的额发掩住眉眼,落寞苦恼。
“我从来没这么难受过,每天想来见你,又怕你烦。”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安奕?”
安奕掩在暗处的手微微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