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情忽然想起,自从离开封龙后,没有人再碰过他。
白少情看着封龙消失的方向,越想越不是滋味,又听身后两个少年说话有趣,便整整衣裳,转身道:「在下也是路过,各位想休息就进来吧!」
「那么,便不止三十四人……」
他转身露了脸面,众人眼中都似迸出光似的,仿佛面前的古庙都不实在了,虚虚地摇晃。
「三十四家。」
小莫张嘴结舌,半天「啊」一声叫起来,大声说:「我们这回总算遇到高手了。」
「你可知道,我会多少门派的武功?」
另一少年奇道:「怎么是高手?明明是个大美人。」
「我很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碰过你?」
小莫啧啧摇头,「你不知道,武林中有一类人,武功高超,样貌非常,长得就像神仙一样,只在荒郊野岭出现,和什么麒麟之类的神兽作伴,只有福气好的人可以遇到。这人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既已练到青春永驻,身上最少也有二、三百年的功力。」
他的喉咙似被什么堵住了,想吐出一个名字,却又有点不想吐出。这名字和名字的主人一样可恶,卡在喉咙深处,捣得白少情一阵阵心疼。
那少年信心十足,望着白少情的眼睛瞪得更大。
封龙……
小莫咳嗽一声,露出肃容,走到白少情面前,深深鞠躬,朗声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闭起眼睛的瞬间,封龙可恶的脸从脑里掠过。司马繁的手触到肌肤,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冒了出来,粘稠恶心的感觉从头到脚,像爬满了鼻涕虫。
白少情遇到这么一个活宝,也觉得好笑,随口答到:「老夫乃东海往生子,每一百年从东海至中原一游,这回已经是第五回了。」
他闭起眼睛。
小莫更加仰慕,「那你的武功一定非常高超。」
白少情的牙齿,终于打起颤来。
白少情只想笑,刚要回答,另一人跨入庙来,似乎就是他们刚刚说的槐二哥已安置好了马匹,随后到了。
「好滑。小蝙蝠儿,你治好了我的伤,我会好好待你。」司马繁问:「你若想和封龙合葬,我也会了你这个心愿。」
槐二哥迎面一见白少情,愕然愣住,神色奇怪之至。白少情疑心方起,槐二哥已经大叫起来,「白三公子!你是白家三公子!」
他的手轻轻探进白少情的衣襟里。
小莫惊道:「他就是白少情?」
司马繁缓缓靠近,邪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我远不想这般用了你。」
另一少年疑道:「槐二哥,你见过白家三公子吗?」
如果手可以动弹必狠狠打自己二、三十个耳光。
「错不了,当年我给白老太爷拜寿,他就在大厅门外磕的头。」
白少情愣住。
「白三公子?」小莫连拍自己脑袋,跺脚说:「我怎么这么笨?白三公子是武林第一的美男子,我一见面就该想到。该死、该死。」
司马繁似乎没有想到这点,愣了一下道:「对,我虽然受伤,却有现成东西疗伤的。」望向白少情的眼光,立刻多了淫亵意味,闪着一阵阵恐怖的光芒。
那少年点头道:「确实该死,还哄我说什么两三百年的功力。」
白少情被他狠毒的目光刺着,不由打个寒战,弯起嘴角半笑着叹气,「可惜,这样我的横天逆日功也打了折扣,错合功也帮不了你。」
白少情莫名其妙。他久不知江湖中事,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出名。难道蝙蝠就是白少情的事已经泄漏?可瞧他们的神态,却又不像碰上十恶不赦的蝙蝠的模样。
「我不杀你。却要让你也尝尝这剑的滋味。」他拾起掉在地上的屠龙剑,拧笑,「你不也是练横天逆日功的?」他忽然哇地吐出一小口鲜血,却不擦拭,任血丝挂在嘴边,盯着白少情轻轻道:「我要用这剑,轻轻地、轻轻地在你身上划上七、八十下,让你不死不活。」
槐二哥大步走到白少情面前,忽然向下一拜。
他点了白少情穴道,把白少情往地上狠狠一摔。
白少情忙双手扶道:「这位大哥请起。」
司马繁的嗓子里发出丝丝的声音,死瞅着白少情,终于笑起来,「你想我杀你吗?这激将法未免太可笑了。」他的笑容和先前截然不同,再没有原来潇洒的样子,血红的眼睛像毒蛇一般盯着白少情,恶毒非常。
武林中人辈分分明,脸面第一要紧,以槐二哥这样的年纪,对初见面的后进如此相拜,实在非同寻常。
白少情恍如未觉,续道:「三尺刀的寒性虽然因为重铸而显露得缓一些,但寒气入体无声无息,对练横天逆日功的人,杀伤力却更加霸道。司马教主,你难道不知道封龙当日就是伤在我的三尺刀下?铁器是可以熔了重铸的,这道理连普通武夫都懂,你怎么就没有想到?」
槐二哥道:「白公子,你忍辱负重,潜入正义教总坛,化解了一场武林浩劫,智勇双全,铁胆丹心,当得我槐某一拜。」
「你把三尺刀重铸……」司马繁面目浅浅扭曲,竟是前所未有的可怕。
白少情吃惊无比,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剑法是屠龙剑法,剑当然是屠龙剑」白少情却不发抖了,似乎有趣地看着他,「没想到屠龙的刀,也能用来对付豺狼。」
槐二哥当即又重重拜下去,又叹道:「可惜白家一门,竟遭封龙那贼子的毒手。白公子,你为武林牺牲至此,槐某佩服。料不到封家百年大族,居然出了个如此恶毒的逆子,甘与邪教堕落,毁尽封家声明。」
司马繁猛然停下话,接着霍然把头抬起来,瞪着白少情,「你的剑叫什么名字?」他一向温柔斯文,此刻**却嘶哑起来。
小莫在旁边大声对那少年说:「晓杰,这回我们可出名了。我们把白公子找到了,这可是武林中的大事。」
「你这么块香喷喷的饵,换了我,一定会上钩。」司马繁凑到白少情脖子上嗅了嗅,轻佻道:「他不来也不要紧,我先和小蝙蝠儿练练错合……」说到后来两个字,声调却忽然变了。
白少情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求教槐二哥,「封龙是正义教中人之事,武林中都知道了?」
只是他笑得实在勉强,以至于薄薄的唇也开始微微颤抖。无论是谁,脉门被熔岩似的高温灼烧着时,笑容都会有点勉强。
「白公子,你不用为封家隐瞒,封龙那厮就是正义教的教主,枉我们瞎了眼睛,竟让他当了武林盟主多年。」
「有饵,不一定就会有鱼。」白少情仍在笑。
白少情更奇,「此事机密,如何传出的?」
他一边说,一边瞅着白少情的脸,啧啧道:「我已给了他机会来救你,怎么他竟不来?可惜,可惜。」手还是扣着白少情的脉门。
小莫凑上来说:「两年前,中原各地无端贴出许多匿名信,指封龙就是正义教教主,白公子知悉后,忍辱负重潜入正义教,百般破坏正义教种种荼毒武林的计划。后来白公子不慎行迹败露,白家惨遭灭门之祸,白公子逃离后找封龙决斗,两人双双失踪……哇!好精彩的武林奇事。」
司马繁轻笑,「还能有谁?」
白少情心里如塞了一团带刺的乱麻,脸上无丝毫得意之色。
「等谁?」
槐二哥暗赞白三公子果然有名家风范,又道:「我们本来不信,种种实证都贴了出来,不由得我们不信。封龙已经是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如今有白公子出来主持大局,更是大妙。」
「封龙安插的探子,已经处理妥当了。」司马繁透过窗子看天上绽放的烟花,转头道:「不过若你开口求我,我还可以让你再等一等?」
小莫问:「白公子和封龙决斗,结果到底如何?白公子为何失踪了这许多日子?」
院外一片嘈杂,喧闹一阵,又听见仿佛烟花爆竹燃放的声音。随即天空闪过几道光亮,不知是哪一家武林同道的烟火信号。
事已至此,白少情不得不胡言道:「我潜入正义教被察觉,全家尽遭荼毒。我和封龙决斗,终不敌他,被他一掌打下山崖。幸亏命大,挂在树上捡回了性命,有惟恐正义教继续追杀,于是一直在深山养伤,日前才伤势尽去,出山来准备找封龙报仇。」他皱眉道:「我正苦于没有证据可以将封龙的罪行公诸武林,谁有这般本领,竟短短三天就揭了他的假面具?」
白少情气得浑身发抖。
槐二哥道:「应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见不得宵小当道,拔刀相助。」
「屠龙?」司马繁调侃,「剑剑够狠,偏偏都不够绝。」他揭下白少情面具,看见那张俊美的脸,也不禁怔了怔,叹道:「封龙好福气。」径自吻了上去。
白少情心料:那「前辈高人」恐怕就是司马繁。一则可毁去封龙的名声,平白多了一群帮手;二则又可以让江湖中人群起找寻蝙蝠,也算一石二鸟之计。
司马繁一手抓着白少情手腕,一手轻薄地搂上他的腰,就势坐回椅上,轻轻一带,让白少情摔在自己大腿上。
说不定司马繁也打算学封龙,将正义教教主和武林盟主两职兼与一身,自然要先把封龙这块拌脚石清理了。
两个彪悍大汉和徐梦回,已经不知踪影。
想起司马繁,不知他中了屠龙剑后伤势如何?若是已经一命呜呼,那就最妙。
屋里实在太安静了,所以这一声匡当很响,简直震得人耳膜发疼。
槐二哥道:「武林中出了这样的大事,少林睿智大师已经发了武林贴,请各方武林好手,初七齐聚少室山共同商议。白三公子是大英雄,当然要去。和我们一道上路如何?」
「匡当」一声,剑掉在地上。
小莫插嘴道:「对,等我们商议好了,齐抓那封龙,为武林除害。」却不知封龙方才还站在他现在站的地方。
一阵灼热沿着手腕延伸过来,像被烧得发红的铁钳子夹住一样。白少情闷哼一声,全身一软,再使不出一分力气。
——中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