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龙抓住怀里的人,问:「假如我一直是你那傻傻笨笨的封大哥,你可会永远陪着我?」
但今时,已不同往日。
白少情,多情其实最无情。
林木从身侧倒飞而过,归心似箭。
他总走得无拘无束,了无牵挂。
远远看见那熟悉的巍峨外墙,纵使一直对白家山庄深恶痛绝,白少情还是露出一丝笑容。
当一宵过后,这丝单薄的爱就如不能看见朝霞的露珠,化得无影无踪。
完美的轮廓,在笑容的衬托下,显出一点英气和不自觉的俊秀。
九天蝙蝠,飞不上九天;心,却在九天之外。他喜欢江南柳慕莲,欣赏峨嵋张青衣,爱过河北荣家荣未达。当他喜欢他们的时候,会为他们弹琴、吟诗、画画……
惊天动地丸似乎还没有完全被吸收,总在不知不觉中窜出来攻击一下。就像体内藏了一个诡异莫测的敌人,不知何时会刺他一剑。白少情受了几次丹田忽然传来的剧痛,也渐渐知道问题并不简单。
他不答,封龙也知道答案。
不过所有一切,还是等娘安顿下来再说。
白少情不答,只是闭上眼睛,忍受着花容月貌露的折磨。
悄悄潜入白家山庄,景观依旧,仆人们在各处来来回回,打扫庭院,给各位主子送膳食。
「少情,少情,」他贴着白少情冰冷的脸,「你这任性妄为的蝙蝠儿,可会对一人有终生不变的真心?」
矮小的屋子,依然没有人气般孤零零座落在角落里。
封龙眼波震荡,缓缓靠过去,一抬手,解了白少情身上穴道,将他轻轻拥入怀中。
推开木门,听着咿咿呀呀的声音,亲切感油然而生。那道孤单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大哥,你抱抱我。」白少情颤着已经没有血色的薄唇,凄声道:「难道你真的这样狠心?」
白少情轻轻走到妇人背后,半跪下来,深情地仰望。
封龙默默看他,眼中闪烁未明,不只在想些什么。
「娘。」
「大哥……」他忽然轻声哀求,「我好疼。」仿佛若能动弹,他早已伸手拉住封龙的衣袖。
「少情?」妇人有点诧异,没有焦距的眼睛睁着。
白少情身躯猛烈震动,额头的汗水,染湿乌黑的发。
她朝半空伸手,白少情连忙小心地握住。
冰凉的瓶颈,消失在肉色的入口。纵然早有准备咬住牙关,白少情还是忍不住哼了出来。别说数十次。就算从出生起,每天受一次这般折磨,也是不可能适应的。
「少情,为何忽然回来?」妇人叹气,「让夫人和你父亲知道,恐怕又要惹事。」
「少情,你到底在想什么?」封龙皱眉,动作一点也没有停下,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帮白少情褪下衣物,「你是否怕我不知道你的本事,定要将我的下属全书蛊惑?」
白少情的眼睛闪亮。「娘,我回来带您走。」
「大哥……」白少情仰躺在床上,静静看封龙持瓶走近,「你是否怕我逃跑,故意让我带伤在身?」
「走?」妇人摇头,「不行,我们走不了。堂堂白家,怎会让我这个瞎子出去给他们丢脸?少情,你忘记上次的事了?」
「我说过,你若敢勾引人,这剩下的惩罚,一次也不会少。」封龙轻轻道:「不过你正在练功,伤重了也不好。我不会连续施药,每次都等你好了一天再继续。」
「娘,我不怕他们。」白少情微笑,「少情的武功已经天下无敌,他们不追究便罢,要是硬追,管教他们竖着来、横着去。」
瓶子血红的颜色仿佛刺到眼睛,白少情猛然转头。
「天下无敌?」
封龙浅笑,摇头叹气,「你既然对花容月貌露怕得要死,为何又偏偏要不断诱惑对你无用的男人?难道他们身上,有比横天逆日功更好的秘籍?」他一边叹气,手一翻,熟悉的玛瑙瓶赫然出现在掌心。
「对,孩儿现在已经谁也不怕了。」
被封龙轻轻放在床上,白少情蓦然睁开眼睛,「我知道,你存心要折磨我。因为,你已经喜欢我了。哈哈,堂堂封大教主,居然会喜欢一个人尽可夫的男人!」他拼命笑了两声,狠狠盯着封龙。
「少情,你不要哄娘。」妇人似乎想起往事,颤声道:「让他们知道你又想带我走,一定会折磨你。娘老了,只有你离开这里就好。去,游学去吧!再不要回来。」
白少情别过头。他侧脸的轮廓,总让人想起青铜的雕像,那无法言传的坚毅和隐藏在背后的故事,触动人心。
「娘,这回不会再失败。您跟我走,好不好?」
封龙却不心动。他横抱起白少情,朝屋里走去,边走边问:「把自己交给那些人,真是你的心意?」
「走?」
水波粼粼,情意绵绵。
「嗯,瘦西湖之畔,有丝竹凉风,小童热茶。」白少情握着妇人的手,露出向往神色。
「大哥,你真要再来一次?」白少情看着封龙的眼神,就如看着自己的情人。
一夜无声。
封龙悠然一笑,指凤疾起,以点中他身前六处大穴,微微一拉,白少情无力地靠进他胸膛。
次日,孤零零的矮屋中,那道永远不变的孤单背影,已经不见。
谁见到这么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睛,都不忍心伤害。
仆人惊惶的脚步,破坏了厅中正享用早餐的众人的心情。
白少情咬牙,「只要有机会,我自然会按自己的心意办事。」脸上的神情,却像与情人嬉戏般调皮。
「老爷,老爷,那个……那个人不见了!」
「你忍心把自己随意交给那些人,我当然忍心帮你洗干净。」
「什么?到哪去了?」
「你又要对我用花容月貌露?」白少情皱眉,「我才好一天,你当真对我这般忍心?」前日碰到的那位洛阳分坛坛主真是无用,一招就被封龙震碎心脉。而在封龙蕴怒的目光下,之后他免不了又受一次皮肉之痛。
白少信忙问:「是不是少情回来过?」
「少情,我说过,不许你再提前事。」
「三少爷没有回来。那人昨天还好好的,送饭时还在,今天一早就不见了。」
「你想要我,便要让我心服口服。既然肯花心思将江南老柳移到这里,又怎会食言不教我横天逆日功?要得到东西,少不了先给人一点好处。」白少情轻道:「我要从别人手里学点东西,也总要付出代价。」
「是不是出去走走了?」
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笑意,从封龙唇边逸出。
「废话!她是瞎子,能走到哪去?这么多年,你见她走出过那屋子?」
「你的心思,我也知道。」白少情转头,对上封龙深邃目光,「你想要我。」
白少礼双目往下一垂,又挑起,冷冷道:「恐怕是被少情带着逃了吧?哼,少情这次倒本事,居然带走了人,一点声息都没有。」
「不错。」封龙淡然道:「你喜欢柳树,我知道。」
白少信对着管家瞪眼:「都干什么吃的?一个书生,一个瞎子,居然看不住?」
白少情不答反问:「这些柳树的根基有点不对劲,像新移过来似的。」
「逃不远。」白莫然淡淡出声,「来人啊!派人沿着山庄附近搜。若真是少情,那他胆子也太大了,从小任性妄为,他忘了上次的教训?」
「你怎知道?」封龙含笑,与他并肩而立。「不怕我故意用横天逆日功逼你留在这里,拖延时间?」
白少信急忙抹嘴,站起来道:「我去找他。」
深不可测的瞳中泛出一点不在乎,白少情又转过身,把目光定在柳丝上,悠然道:「你迟早要教的,我何必焦急?」
「坐下。」宋香漓冷冷发言。
「你是不是又要开始追问,我何时教你横天逆日功的真正心法?」
「娘……」
「都背好了。」白少情转身,「大哥要考察功课?」
宋香漓淡淡扫他一眼,白少信无奈,只好坐下。
默默把玩手中触感比丝绸更好的黑发,封龙沉声问:「昨日的书已经背好了?」
「管家,你带着家丁去搜。另外,在附近村落都贴上告示。」宋香漓夹了一片冬筍,优雅地放进口里。「就说白家山庄出了盗贼,还挟持了一个瞎眼的白家亲戚。抓到这个盗贼,众人必须严惩不怠,白家重重有赏。」
「大哥。」也许是开口已成习惯,如今用这个称呼,再没有初时的尴尬和无奈。
白少信皱眉:「娘,那个说什么也是我们弟弟,万一被那些粗鲁的村民当成贼打伤了……」
不回头,也知道那是谁。自从封龙连连斩杀教中得力下属后,正义教总坛里,还有谁敢这样无声无息地碰他?
「你怎么知道是少情?」宋香漓横他一眼:「我倒觉得是贼。再说,就算是少情,偷偷摸摸回家里带人,又算什么?他还把父母看在眼里吗?」
乌黑亮泽的发,忽然被人握在手中。
白莫然叹气,「好了、好了,我想也不会是少情。管家,就照夫人说的办。抓到那人,狠狠惩处。」
不间断的蝉鸣,蓦然声息全无。
「是,老爷。」
眉如远山,眸似点漆。
「若失手打死了,尸体也可以拿来领赏。」宋香漓加了一句。
他安静的时候,眉目间总带点若隐若现的忧虑,又似思绪飘浮在九霄之外。风掠过他的袖摆,给人一种随时会乘风而去的感觉。
「是,夫人。」管家心内也有点不安,躬身道:「告示上,是不是要加夫人这话?」
白少情在柳树下,负手站了两个时辰。
「加吧。」
邪教的总坛,原来并不永远阴气沉沉。
「是,明白了。」
雕梁画栋,纱窗轻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