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慕之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将怜惜暗藏在心里,面上却只管笑道:“那么今天就正好反过来,由你听我吹一曲。”
罗疏冷眼看着挤在戏棚外的一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径自转身离开。
说着他便从花厅的墙上取下一管竹笛来,信步走到桌边取过一张笛膜,细心地粘贴好,便直接将笛子凑到唇边吹了起来。
他这一喊,周围买戏筹的人顿时多了起来,众人一时纷纷往戏棚子里挤,急得连书直跳脚:“公子,再不进去好位置就没了!”
他吹的是一曲《梅花落,期间没有回身,也不走动,径自半倚着桌案吹奏,双眼望着厅外的满园繁花,倒像是忘记了罗疏的存在,只是吹一曲为自己遣怀。
罗疏眼角余光发现了齐梦麟,不禁偏过头定睛一看,就见他隔着人群激情澎湃地喊道:“里面演的是《蕉帕记啊!妖艳的狐狸精色诱书生,还帮他勾搭大家闺秀,绝对精彩啊!”
罗疏坐在椅子上静静聆听,双目望着韩慕之线条优雅、又随着笛声微晃的肩背,一颗心自然而然就被那笛声精妙的气颤牵动,自心底引出一阵阵悸动的和鸣。
说着他便和连书一起往戏棚走,这时罗疏恰好走出佑圣观,被齐梦麟远远地一眼望见,于是立刻扬起手臂招呼道:“喂,女人,要不要去看戏?我请客!”
这一刻的时光不再是日晷上单调的刻线,而是变成了耳中的音乐、厅外的落花,在不可逆的流逝中显得那样弥足珍贵;而这弹指的时光之中,又似乎堆叠着无数个刹那,每一个刹那中的画面都能定格成永恒。
齐梦麟一听演的是《蕉帕记,顿时笑道:“这戏我喜欢,走,买两根戏筹进去瞧瞧去。”
这真是一种令人后怕的忘情——当曲调一灭,心似乎也跟着空了,罗疏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却犹自讷讷说不出话来。
连书看完杂耍,还想看戏,见隔壁有戏班子正在搭台上演《蕉帕记,连忙撺掇齐梦麟道:“公子,一向听说北戏与南戏多有不同,咱们何不花两个钱,进去看看?”
她正担心自己会在韩慕之面前失态,这时厅外忽然响起陈梅卿兴冲冲的声音,才及时将她从周遭暧昧的气氛中解救了出来。
“谢老爷的赏!”艺人接过银子,立刻响亮地吆喝了一声,听得齐梦麟掏了掏耳朵,甚是舒爽。
“我听见笛子声才知道你在这里,真是的,害我一通好找。”陈梅卿提着一篮荠菜花走进花厅,一瞬间看见了罗疏,不禁惊讶地问道,“咦,怎么你也在这里?”
齐梦麟和连书也挤在人群中凑热闹,仰头呆看了好一阵子,直到杂耍的艺人顺着长竿滑到地上,周围百姓一哄而散时,他才意犹未尽地让连书掏出一钱银子打赏。
“我一个人觉得闷,所以请她来陪我下了盘棋。”韩慕之一边向陈梅卿解释,一边收起笛子,语气不觉又恢复了往日的刻薄,“也不知是谁,自个儿跑出去游春,不到饭点不回来。”
佑圣观外就是热闹非凡的庙会,耍“雀竿戏”的艺人在空地上树起了一根三丈高的长竿,像猴子一样嗖嗖爬到竿头,时而金鸡独立,时而鹞子翻身,盘旋上下、险象环生。竿下人头攒动,翘首围观的百姓个个张大了嘴巴,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哎呦,又闹闺怨,人家这不是替你摘荠菜花去了嘛!”陈梅卿故作扭捏地从篮子里拈出了一束荠菜花,替韩慕之戴在帽沿上,“别动,我给你戴上。”
这天除了是上巳节,也是北极佑圣真君的生辰,因此天刚亮的时候,罗疏便随同韩慕之一行前往城内的佑圣观,官民一同祭祀佑圣真君。
替韩慕之戴好之后,他又乐颠颠地跑到罗疏跟前,也往她帽沿上插了一束荠菜花:“你也戴一束吧,好歹讨个吉利。”
三春戴荠花,桃李羞繁华——美好的节日恰恰在春光最繁盛的时节到来,给全城百姓带来了一场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