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看你……伤势恢复得如何。”
依言伸出了右手手腕任由他的指尖搭了上来,余清苒定定地盯着他搭在桌边的那把大刀良久,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那我们这算是,”她说着,极其认真地抬起眼来看着他,“冰释前嫌?”
严格意义上来讲,早在今天她险些被那些愤而攻之的百姓们打到,却又被钱昭不由分说地牵着手腕带着一起逃走之时,那些暗戳戳存在于彼此之间的别扭便已然消散了大半。
但无论如何,她终究无法确定他心里是否还在介意自己对身份的隐瞒,是否还在因着那一日自己不惜代价对任如意的维护,依然在心里存在着那么几分介怀。
是以,于十三今日刻意创造机会让两人同乘、六道堂的大家尽劝自己来送这顿晚餐,大抵也都是存了想让他们彻底解开误会的意思。
“冰释前嫌不是这么用的。”
在余清苒渐渐瞪大了眼睛的满脸讶异中,钱昭从桌上那个木盒子里挑出个不大的白色瓷瓶,轻轻地推到了她的面前:
“睡前在手腕上擦一些,明天一早就会没事了。”
“嗳?”余清苒这才发觉,钱昭搭着的正好就是白日里被他握出了红印的那边手腕,“你的意思是——”
“没有‘冰’。”
钱昭虽然依旧低着头捯饬着他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语气也一如既往听不出什么过大的情绪波动,但余清苒却分明觉得,他似乎心情好转了许多:
“所以,也就不存在你方才说的,‘冰释前嫌’。”
宁远舟、杜长史,乃至于眼前的她,和今日用实际行动替他们上了一课的任如意,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渐渐地修正着他彼时的偏激。
诚如她先前所忧心的那样,异世的魂魄身处在信奉鬼神之说的时代,哪怕再信任周遭的人也会多多少少有所顾忌,担心成为剑下火中的一缕亡魂;
而又像杜大人告诉殿下的那句话所说的,任如意从未生出过害任何人的心思,一路上更是与所有人同甘共苦,更是在几度危险关头身先士卒地冲了上去,尽全力帮大家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倘若就连任如意前任朱衣卫的身份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那么那些出于自保之故的隐瞒,与作为医官下意识维护伤者、维护朋友的举动,便也没有那么值得介怀了罢。
“好,我知道啦。”
本来只是想依言关照一下自己的这位朋友,却没想到一桩心事竟然也意外地做了个心结,余清苒握着那个小瓷瓶,站在院门口欣喜地朝他挥了挥手:
“那钱大哥早点休息,我先回去啦,晚安晚安!”
晚安?
是她那个世界的,愿他一夜好梦的意思么?
目送着脚步都显得轻快了许多的余女官离开的身影,钱昭关上门进了屋,静默良久,突然将方才包着素饼的那个纸包用布巾包了起来,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那方木盒。
【①:文中带饼的情节,历史原型是我之前读《明朝那些事儿》里时看到的明太祖朱/元/璋与马皇后之间的真实经历,大致就是郭子兴听信谗言故意将人关起来不给食水,马皇后为了不被人注意将烧饼揣在怀里带了进去,取出来时烧饼已经将胸口的皮肤烫伤,史书称其为“怀饼救夫”或是“焦胸藏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