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穿过几个石窟,他听到阿宛清脆的声音:“到了!乔勒旁,我们来看你画画!”
他们走入一间大若厅堂的洞内,穿着麻色敞衣满脸须髯的乔勒旁正弓身站在木架上描摩着,脚下的木桌上横七竖八摆放着颜料碟子和大小笔刷。他听到声音,回头看到阿宛和王维,便笑了笑算做招呼。
阿宛早就习惯了乔勒旁的沉默寡言,自顾自地向王维介绍了起来:“我们乔勒旁可是龟兹一顶一的画师!”乔勒旁唔了一声算做回应,转头对阿宛说:“阿宛,用小笔蘸满了清水,点一点赭石色铅丹给我。”阿宛熟门熟路地递到了他手里,只见他握笔在白粉人身上沿着轮廓线向内渐变式晕染,越向里越浅,几笔下去,就见那坐佛的身形便活灵活现地跃然壁上,肌肉宛然,立体一般。王维第一次见这样生动巧妙的画技,啧啧称奇。
阿宛炫耀说:“这是我们这里才有的湿画法①,谁说水无色,那是他们不懂水的好处,水才是五颜六色的呢!”
王维拼命点头,试探着问阿宛:“我们可以每天来嘛?”
阿宛说:“当然!以后研磨颜料这个活就交给你了,累得我手腕疼!”
接下来的几日,苏克莎每天陪着阿照顾伤患,阿宛和王维则给乔勒旁打下手,专门绘制这个“ 天宫伎乐窟”。这个窟是库车城里的都护府都护曹大人为母亲七十大寿而定 ,前几日还派人送来一大车矿石颜料,金箔,香烛等物,定要在七月初二这日前完工,众人只得昼夜赶工。
王维三岁能握笔时便能作画,绘制勾线自不在话下,连乔勒旁都对他颇为赞赏,几日下来态度亲近了许多,时不时点拨几句,譬如佛或菩萨等宽大衣纹都用曲形线套叠组成,转折变圆或变尖如湿衣贴体;佛相晕染之后用赭石将五官和面部轮廓重勾一遍,最后在眉毛、上眼睑、鼻梁、以及下颌处提勾白粉,其形顿现。王维一点就通,连“湿画法”也学了个七八成。
此时阿宛正坐在地上拿着石臼研青金石,一边捣一边恨恨地骂:“好你个摩诘,说好要帮我研颜料的,现在又是我在干!你们汉人男子果然不可信!”
王维站着描画右侧壁顶的一排天宫栏墙图案,转头讪讪地对阿宛说:“这个……我并不曾…………那等我画完这一排,我来帮你。”
乔勒旁难得开口道:“别听阿宛的,是她自己耐不住性子才把笔丢给了你,不用理她。”
阿宛突地站了起来,大叫:“乔勒旁,你认识我十年,认识他才十天,你居然不帮我! 今天我阿娘煮的羊汤你们俩谁都别想喝!”说着,气呼呼地大步走了。
王维和乔勒旁互看一眼,哈哈大笑。
崔宗之在第三天,终于退烧了。他睁开眼,就看一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正望着他,正是苏克莎。苏克莎一直小心翼翼地守在屋里,时不时用水沾一下他的额头和嘴唇,看到他醒来,她绽开了一个极明朗的笑容,大叫:“太好了,果然睡醒就好了!”然后一边叫着“阿娘!那提阿爷!”一边向屋外跑去。